小满，小满（1/2）

回国前三天, 郭子越辗转联系到了正在北美调养复查的严以瞻。

严以瞻就诊的医院, 是位于明尼苏达州罗切斯特市的梅奥医学中心。他下榻在医学中心附近某酒店, 而郭子越依约在第二天下午飞来与他会面。

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两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也有些复杂。

郭子越率先开口：“有件事情在电话里没办法说清楚, 所以我特地来了这一趟。”

说完，他抽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照片原件在法国, 这是翻拍后冲洗的。”他解释。

可严以瞻却像是根本没听到郭子越说话一般，毫无反应。

此时，他看着那张照片，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着、摇摆着，无法聚焦。

回过神来，严以瞻发现原来是他捏住照片的手在抖。

从明显的雅丹地貌特征来看，照片的拍摄地点应该是在新疆。

在这张背以群山为背景的多人合影中, 丰佳音站在人群最边上。她穿着件藏青色的冲锋衣，右手无意识地掩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 嘴角微微上扬，说不上多高兴，但眼神是柔和淡然的。

陈惟明站在另一边。他没有看镜头, 而是侧着头觑着某个人。

通过照片, 严以瞻第一次看到了妻子在孕期的模样——而女人脸上这种平和安静的表情, 他很久很久都没见到过了。

“那个时候, 丰阿姨肚子里怀的就是丰眠吧？”郭子越开口。

对方嗯了一声, 没多说。

郭子越又问：“她的生父……不是您，对吗？”

严以瞻抬眼。他并不意外郭家人会查到这一层，便直说：“孩子生日对不上。”

丰佳音离家九个多月，丰眠却是早产儿——她是在外面怀上的。

想到这里，严以瞻靠向椅背，闭眼，用手势示意自己需要缓一缓情绪。

那年丰佳音抱着丰眠回s市后，严以瞻挣扎了几天，到底还是将娘俩都接回了家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丰佳音的不对劲。

曾经飞扬肆意、潇洒自由的年轻女人，变得沉默寡言不说，偶尔还莫名其妙地暴怒。

她曾在一晚上起床五六次，光着脚去婴儿房抱着丰眠哭泣，也曾不分青红皂白地呵斥想靠近孩子的严以瞻。

“她是我的！你们谁别想抢走她！”

那个年代，国人对心理疾病的认知还十分有限。没有人会从一个在产后歇斯底里的女人身上理所当然地联想到抑郁症或者是焦虑症这类字眼。

不管是家中长辈，还是请来的保姆，甚至是严以瞻自己，都觉得丰佳音不过是因为受不了带孩子的辛苦，以及某些不能对外人说的原因在无缘无故地发泄情绪。

彼时，严以瞻刚刚全面接手严氏企业和鼎丰集团，每天早出晚归，偶尔也会半个月都回不了家，对妻子的关心自然是不够的。

丰佳音的状况因此愈发不好起来。

直到某天，她抱着丰眠站在了露台栏杆上，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大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救下人后，他们立即将在外出差的严以瞻喊了回来。

而那时，严以瞻依旧认为丰佳音是在任性地发泄着她对婚姻、对自己的不满。

他又急又恼之下对妻子下了最后通牒：“孩子你不能带了，继续下去对她对你都没好处。我会将她送回丰家妥善安顿，等你好点再接回来。”

“另外，我可以让她姓严。作为条件，你必须和我再养育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两的孩子。”

丰佳音当时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再怀上你的孩子。严以瞻，你不配。”

在他们两人结婚初期，也曾短暂地拥有过一个孩子。但那个不幸的小生命却在一次激烈争吵中，因为母亲的不慎摔倒而终止妊娠。

也正是因着那次意外流产，丰佳音与严以瞻的关系变得无以复加地脆弱——她就是为此在半年后远走新疆。

不会再怀上自己的孩子？

被触及伤心事的严以瞻当时自然而然地理解成另一种意思。

他以为丰佳音说的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

这是误会的起源，但沉溺于爱恨纠缠中的两人，都没有想过去解开它。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精神状况会危及丰眠的生命，丰佳音主动叫来了季云夫妇，将孩子领走。

毕竟她选择带着孩子回来，就是发现了自己已经开始无法控制情绪和行为。

而从新疆回来、踏进家门前，丰佳音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找严以瞻求助。如果可以，她愿意和解。

但男人却问：“她是谁的？”

毫不意外地，丰佳音再一次自取其辱。

将丰眠送回丰家不久，情绪稳定不少的她正式对严以瞻提出了离婚。

至此，这对怨侣开始陷入长达四年的离婚拉锯战与冷淡期。

直到一次争吵后，摔门而去的丰佳音因为长期酗酒及重度抑郁症、重度焦虑症带来的副作用，在恍惚间开车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重型卡车，当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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