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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酒(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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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已是深夜,徐慎如不知在想什么,萧令望倒平静许多。他们叫了夜宵到屋里吃,氛围意外安谧,萧令望却不大吃得下了。他有非说不可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反复思量之下,眼看到了后半夜。

萧令闻早上已安排好了,叫他明天回老宅去接家人,领他们南下,到东南海峡外先行安顿。他接到人之后第二天就得启程,所以今夜无论如何都得对徐慎如开口。徐慎如会同他一起吗?他原本想当然觉得会,这时却渐疑心不妙。

虽说劝服不了也有办法,周曦都能被周恪绑上飞机,但徐慎如究竟不是周曦,萧令望不敢也不忍如法炮制,否则不知道徐慎如会做何反应,跟他一刀两断也是可能的。

眼看时间流逝,他再拖不下去,只得开口道:“徐先生,我明天得回乡下老宅去一趟。”

徐慎如却甚至不多问:“好,那你去吧。”

萧令望道:“我是接我两个妹妹过来。”

徐慎如平淡地说:“你家里的事,就不用跟我报备了罢。”

萧令望沉默片刻,说道:“我后天要离开平京了。”

徐慎如像早有预料似的,很轻很轻地“哦”了一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萧令望见此,心里一跳。他的预感竟不幸成真么?但他还不死心地说:“徐先生也和我一起的罢?明天正好可以收拾一下行李。”

说完,他就低着头看碗。

徐慎如心头极是不忍,但仍然说了下去:“小萧,我就不必了吧。”

萧令望手一抖,筷子敲在碗上当啷一响。他问:“为什么?”

徐慎如说:“没有为什么,只是不必。”

这也不全是不肯解释。他真不全知道自己为何不走,但只知道定是不要走的。过往压得他厌倦,无论天下还是自身,他的旧梦碎了,还要他对着旧梦的废墟了断余生,这万万不能。

说出去大抵有些难信,徐慎如对天下事竟存期许么?人以他为旷达无谓久之了。但半老徐娘也总有蛾眉宛转的时候,他若真有些空泛的执着,那也不算太稀奇。

但他没说,只道:“我难道和你妹妹一起算家眷?你这时候通知我此事,未免稍有些想当然了。”

萧令望说:“我只是想,徐先生也是要走的,凑在一起方便。到了那边,我们两个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好好布置一下……”

徐慎如摇了摇头,说:“不要。我不去。”

天下事固然是他不想看的,私事也是一样。经了这一阵的事,想想在那么个弹丸之地,要去萧令闻手下安分讨生活,变成他的家眷,这也是徐慎如不能忍的。他甚至不是为徐静川。

萧令望焦急道:“究竟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徐慎如垂下眼盯着自己交扣的十指,也看见白瓷碟子上一个偶然的黑点。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清,萧令望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恨我了?”

徐慎如摇头否认:“没有。我知道你,所以不会恨你,你不要忧心这个。”

萧令望问:“那怎么样?”

徐慎如逃避般盛了汤喝。汤冷了,是咸的,他咬到一口西红柿的皮。

萧令望尴尬地笑了,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哎呀,你不恨我,又不肯和我一起,总不会是通敌了?”

但这笑话很是失败。徐慎如闻言冷笑一声,抬手就把小桌掀到地下,餐具稀里哗啦,竟冒出金声玉振之感。饭菜半数倾在了萧令望身上,幸好不烫,只是隔衣冰凉潮湿。

徐慎如亦悔失态,撑着床沿定了定神才说:“昨天你哥哥刚这么问过我,你们全都这么想知道,不如去敌人那里问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收留我?”

萧令望满身汤汁地僵立着:“你疯了……”

徐慎如站了起来。他声音很轻柔,语气却反而锋利得像一块薄冰:“小萧,不要用这种问题羞辱我。这太乏味了。什么时候你哥哥成了党,成了国的?他本来是前朝叛将,如今拿自己做了正统,就来一个个质问起旁人,真的是很没有意思。”

萧令望后退一步,徐慎如盯着他胸口。那里有大块污渍,布料湿答答贴着身,露出身材的轮廓。年轻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睛闭了又闭,徐慎如从迁怒里回过神,忽升起一层悲哀:是他把这鲜亮的少年人涂成了灰色,泼了污渍,不仅身上,心上也是。

他去解萧令望睡衣上的扣子和带子,说:“换下来吧。”

但是没解开,因为他手一直在抖,萧令望低下头,很温柔温暖地握住他双手,委屈地笑了笑:“我来。”

说完就把睡衣脱了,光溜溜的。徐慎如问他:“你干什么?这不要感冒的吗?”

萧令望说:“徐先生都不同我走了,还管我是不是穿衣服。”

徐慎如道:“这是两件事。”

萧令望攥着他手说:“我们在一起,以前说的那些,你都不想了吗?住到一起,布置房子,出去见人,让亲朋都知道我们……”

徐慎如惨笑一声,问他:“你今日带我走了,后头是不是还要小心谨慎,希望我受你家人朋友的谅解承认?像娶丫头做正妻的公子哥儿一样。都不用了,小萧,我跟你相爱,他们没人配谅解我。”

萧令望悲哀地摇了摇头:“徐先生不要我了,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徐慎如看他片刻,闭了闭眼,慢慢说道:“好罢,那我告诉你。告诉你,也不过就是心意难平罢了。”

萧令望道:“是为徐静川么?是我错了,求你——”

徐慎如打断他:“你不用这样怪罪自己。不是这个,不只这一个。即使没这个,也是一样的心意难平。”

萧令望问他:“是什么?他们进了平京不会待你更好,你留下来……”

徐慎如说:“我不是为期待什么,只是为不想见到什么。没有了的东西,就让它没有得彻底些算了,我不想整日念旧了。我本来是从不害怕向人乞怜的人,可是不论用旧梦没有之后,你哥哥建造的那扭曲的废墟,还是卷土重来的口号——你知道这有多自欺欺人,我一个也不想看见。我很不能相信他,也不怎么看得起他做的许多事。”

萧令望张了张口,没说出一个字。过了一会儿,他问:“他是他,那我呢?我被弃如敝履了?”

徐慎如被问得愣了愣,他说:“我爱你啊。”

萧令望盯着对方平静而哀婉的面容,不由感到一阵愤怒。他几乎想撕碎这神情,把徐慎如的心剖出来,摸摸看是不是冰做的。冰做的,又冷,又会在他手心里融化,留也留不住。

他问:“那你期望敌人能让你看见什么?”

徐慎如说:“我不知道。或许看见,或许什么都看不见,但至少不是他了……我没有不要你。只是除此之外,我也不愿求谁的,你哥哥的或者你妹妹的,求他们谅解,求他们宽宏大量,容许我和你过什么偷来的余生。你想让他们赏赐我吗?我是要意难平的。”

萧令望说:“你就是不要我了。不,你不是,你是什么都不要了,安之若素,逆来顺受,哪怕为了不受欺辱,都只要躺着不动就好。”

徐慎如抽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萧令望忽然说:“我有别的办法,我能直接带走你。”

徐慎如望着他说:“你不要这样。”

萧令望扬声道:“我怎么不能?周恪能做的,我也能做。我现在就可以——”

他抬起了手,徐慎如却说:“谁都可以,世上谁人都可以刺我一刀,要是连你也学会了这招,这么会让我伤心,那你也不过是世人罢了,未免太让我失望。”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不过,谁知道你是不是呢?你要真的是,我也拦不住你。也许是我太会假想,总期望有人是不一样的……”

说完,他就从萧令望身边擦过,到浴室去了:“都快天亮了。你白天还要出门,先收拾了,上床睡一会儿吧。我去下面呆一会儿。”

他回来时,萧令望已经洗干净了身上,躺进被窝里了。灯也关了,徐慎如推开门,里边像没有人似的,漆黑一片,他不得不开口叫道:“小萧,你哪去了?”

萧令望心里沾上了一丝温热,他想徐慎如还是找过他的,对门口说道:“我在这。”

徐慎如这时才适应了黑暗,能把屋里东西看出个大致轮廓。萧令望的声音是哑了的,干涩的,他感到徐慎如在门口立着,又小声说:“徐先生来找我啊,我在这里。”

徐慎如这时才适应了黑暗,能把屋里东西看出个大致轮廓。萧令望的声音是哑了的,干涩的,他感到徐慎如在门口立着,又小声说:“徐先生来找我啊,我在这里。”

徐慎如就往那边走过去,躺到被子里。萧令望紧紧地抱着他,低声问:“你怎么会这样对我?”

徐慎如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他对萧令望说:“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这样对待的人也只有你。”

萧令望苦笑着,却没松手。他说:“是啊,我知道。你不这样待我,我或许又有别的话讲了。你就是这样爱人的,你爱谁,就对谁最残忍,令谁最痛苦。我知道。”

徐慎如只答道:“我曾经提醒过你的。”

萧令望说:“是。”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么你自己呢?你自己是无知无觉、从中取乐的吗?”

徐慎如亲吻着萧令望的身体,良久讽刺地笑道:“取乐?我不知从何处可以取乐。”

隔天中午,王采荆听说他出来了,来家里看他。徐慎如披衣坐在桌前写东西,知道王采荆进来了,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又来看我的热闹。”

王采荆笑笑走过来,看见他手边搁着一只信封,瞥了一眼,说:“又给金楼子写信。他不是在平京么?你们还写信。”

徐慎如写了几个字,说:“他今天走。”

王采荆呆了呆:“那你不收拾东西,写什么信?”

徐慎如道:“是他走,又不是我。”

王采荆说:“哦……我以为你们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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