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1/2)
老话常说“腊半月, 正半年”,腊月里头忙忙碌碌的,到了正月,日子一下就闲散下来了。
杨太后手指上的淤青没散, 除夕夜本想称病不去宫中大宴,到底不便做得太显眼,伤了皇后的情面, 最终只在内厅独设一席,隔着阔大的屏风,也不与谁照面。
头一杯酒是皇后一个人进来斟的。皇后不知皇帝又犯了什么左性儿不肯来,当着妃嫔们又不好明劝, 对着杨太后时, 脸上便带了几分过意不去。
杨太后默不作声地将带着伤的手拢在袖中,低头饮尽了她双手递来的酒。
新酿的果子酒,都说不醉人, 她却觉得心里仿佛油煎似的难受, 无力地斜靠在榻上,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熬到宴散的。
守了一夜岁,天将明时还要再换一回礼服, 接受后妃诰命的朝贺。杨太后宣了免,自己回天和宫去了。
这一回折腾得有些伤筋动骨, 后面接着歇了两三日, 人还是恹恹的, 没什么精神。
这日天晴风暖, 德音容真两个拉着手往天和宫来了。正月里不做针线,她俩每日不过写两三篇字,尽顾着琢磨怎么玩儿,好容易新的“百鸟朝凤”风筝做好了,足有二十多个,总要人多了一齐放出去才好看,小姑娘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杨太后。
盛情难却,杨太后自己也不愿自伤自叹地没心气,便收拾起心肠来,换了身轻便春衫,同她俩一块儿往宫后苑去。
地上的嫩芽儿才零星冒出几点新绿,满园子的人倒都打扮得花团锦簇、艳绝三春。杨太后放眼一瞧,只认得贤妃及德嫔,其余贵人、美人,或是随行宫女,眼熟的有几个,大多却还是不认识。
但既然是一同来放风筝的,大伙儿都不认生,贤妃、德嫔两个领着众人来向杨太后行了礼,德嫔又说了几个人的名字,杨太后便会意,这都是曾进幸过的。
德音的伴当领着人,捧来了全部风筝,请杨太后先挑。
贤妃便笑道:“太后娘娘自然该是凤凰,别人怎敢僭越呢?”
杨太后一打量,旁的鸟儿虽也绘得五彩斑斓,流利灵动,却实在没有当中这只凤凰绚丽磅礴,气势非凡,直教人疑心一旦放于天际,它便会真的浴火涅槃。
谁能不喜欢这一只呢?
杨太后抚了抚那跃然纸上的绒羽,让内侍接了两只线轴,分别递到德音和容真手里:“这凤凰太大了,你们两个要合力才放得起来。”
两个小姑娘顿时都笑逐颜开,连推辞都顾不上,抻着线便并肩倒着小跑起来。
其余众人这会儿也不用谦让了,叽叽喳喳地要这个、挑那个,杨太后看准了一只黄羽白头翁,自己放不起来,德嫔自告奋勇地替她牵了一程,这才稳稳当当地直上云霄。
凤凰于飞,百鸟争鸣。
大伙儿都语笑喧阗地仰着头,奔走着,纵然她们还在这宫墙之内,但手中遥牵着的飞鸟已经代她们看遍了锦绣山川。
“唉呀!”忽然不知是谁跌倒了,几个相邻的小宫人淘气,只管拍手取笑她,德嫔见是自己宫里的人,忙笑骂道:“疯得没个样子了,还不拉她起来!”
几个人这才前俯后仰地去拉,那坐在地上的女孩儿赌气“哼”一声,撇开她们的手,偏要自己撑着站起来,拍一拍裙子,谁知上头赫然一抹血红。
小宫女登时臊得不行:她天葵历来不准,哪晓得今儿会当着人出了丑呢?忙不迭地就要躲起来。
“别忙。”德嫔忽然出声喝止了她,正色道:“没有平白摔一跤就流血的,还是请太医院的人来瞧瞧。”
她一发话,贤妃便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其余四散的人这会儿也已经陆陆续续地围拢来了,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这宫女,或是打量着身边人的反应。
杨太后有些看不过眼,系上了披风,一面道:“这儿风大,我们去亭子里坐着等罢。”
众人这才点头称是,和那宫女要好的两个人搀扶着她,一同往杏花亭走去。
德音上前来拉住杨太后的手,问道:“那个姐姐怎么了?”
她才跑出了汗,这会儿停下来了又被风一吹,额头手心里都凉嗖嗖的,杨太后恐她受寒,连忙替她擦汗,匆匆答一句“姐姐无事”,又让跟随的嬷嬷带她们姐妹去换小衣裳。
等了一时,太医院一个正七品的医士来了,垂着帘子隔着帕子一搭脉,便说是有了身孕,已接近三个月了。
“三个月的身孕她自个儿会没察觉?”贤妃诘问道:“你是专攻哪一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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