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香（三）（1/2）

谢煜没想到她开口问这个，似是有些愣怔。李青珞轻哼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剑我不要了，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谢煜轻笑道：“既是君子一言，万没有反悔的道理。剑还差最后一道锻炼的程序，今日不能完成约定，来日必定亲自上门。至于人情么，算我欠你一个，但你欠我的还少吗？”

李青珞麻烦他的事确实有点多了，一只手数不过来。她被抓到把柄，也不好意思再问他要什么，讪讪地缩回手，指尖一转，僵硬地岔开话题：“走吧，去那处看看。”

谢煜往那方向看了眼，也不提醒她，默然跟在她身后。

李青珞走了一会，突然察觉有些不对劲。离仲夏还有两三个月，一旁脂粉铺的老板娘穿的太过清凉了些。脸上的粉是白的，嘴上胭脂浓烈，红纱斓衫掩着的胸脯也是雪白的，十指的豆蔻艳若朝霞，白花花红艳艳，宛若一团风情万种的五花肉。右侧朱楼大门紧闭，二楼一扇窗户半掩，隐隐传来女子调笑之声，烟斜雾横，脂粉飘香。

李青珞心里惊天动地一道炸雷：她居然来了声色犬马所在的明义坊！

谢煜看破不点破，低头悄声道：“在这坐东倒是不错。”

李青珞这才如梦初醒：“你认识路？”

谢煜道：“建功立业长安乡，纸醉金迷洛阳城，神都盛名已久，你牙牙学语的时候我早逛遍了。”

李青珞磨了磨后槽牙，谢煜又道：“你看这烟花柳巷，到了晚上便是火树银花千灯绽放，洛水河灯，汇彩秦淮，有如江南佳丽地，实在令人流连忘返，何必去拘泥于是否登得了大雅之堂，雅俗共赏，岂不乐哉？”

李青珞头一回听人说歪理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禁不住又对他刮目了几分。

路旁一堆人中忽然爆出了叫好声，她循声望去，只见那一片人头攒动，围得密不透风，中间有一胡人装扮的男子，年约二十多，一身灰蓝色翻领窄袖胡袍，足蹬高腰尖角的皂靴，正站在马背上跳舞。他头发如阳光一般耀眼，眼睛却是天空一样的蓝色，踮脚转起来的时候这蓝色像是镶嵌在金子上的宝石，腰间蹀躞七事相撞，发出悦耳的玉石声。

他双手舒展，忽然轻轻一蹬，在马上翻了个跟头，居然在空中转了一圈。周围喝彩声更烈，李青珞也赞叹道：“好厉害的胡旋！”

她现在正站在秦楼楚馆的一扇偏门前，不经意间一瞥，于人山人海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此人本想目不斜视地穿过众人，看见这里这般热闹，便也饶有兴味地驻足了一会，拍了拍手，身后一名家奴应声抛出一串玛瑙，跳舞的胡人十分敏锐，手一伸正正好将玛瑙待在腕上。

他定睛看到这价值千金的玛瑙，面色大喜，朝那位贵人拜了一拜。

李青珞吃惊地看着来俊臣来这凑了把热闹当了回阔绰纨绔，心道：他不是应该在推事院审讯吗？

李青珞下意识跟了上去，只见来俊臣穿过络绎不绝的行人，走到了一辆马车前，却没有上车，而是站在车窗旁，似乎在跟里面的人谈话。因车窗背着李青珞这一侧，车帘紧闭，她并不能认出马车里是何人。

马车里的人应该到这不久，但却没有下车，还让来俊臣亲自迎接，可谓架子十足。

来俊臣权势滔天，连宰相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圣人，能让他亲自出面的人是谁？

李青珞想再上前一步看个清楚，来俊臣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忽然一转，阴恻恻地看过来。

她下意识往后躲，一头撞进了随后赶来的谢煜怀里。

李青珞摸着撞疼的脑袋：“你干什么？”

谢煜捂着撞疼的肚子：“你乱跑什么？”

李青珞微微侧头，见来俊臣又和马车里那人攀谈起来，怕自己被发现，便绕到谢煜身后，推着他往前，“帮个忙，帮我挡一下。”

谢煜“啧”一声：“自己想办法去。”

李青珞：“谢煜——”

谢煜：“……”

他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心。

正这时，方才那人群中齐齐发出了嘘声，原来是那胡人想再在马背上跃起，却突然失了重心，摔在了地上。他迷茫地摸了摸后颈，只觉得那处十分难受，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般，环顾一圈，众人都在津津有味的看他表演，谁都没有砸场子的意图。

他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走了。

众人嚷嚷：“怎么不跳了？”

“不就摔了一下吗？”

“喂，你马都不要了？”

来俊臣朝马车内的人拱了拱手，马车缓缓起行，他便也走到自己马车旁，踩着家奴上了车。

而这时，李青珞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她一回头，身后站着的却是方才那在马背上跳胡旋的胡人。他像是认识李青珞很久了一般，开门见山道：“贵人，你不能走。”

李青珞又惊又疑，迷惘地看看谢煜，“这人你认识？”

谢煜微微眯起眼。

胡人又道：“县主，你若再不回宫，届时被圣人发现了，不仅你得受到责罚，还有你的父兄也难逃其咎。来少卿的推事院，现在空得……”

他还没说完，便被凌空打了进了身后的墙上，墙壁本就斑驳一片，现在被人狠狠一撞，灰屑纷纷而下，落了他满头满脑。他痛苦地哼了声，说不出话来。

李青珞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耍杂胡人，拉住自己只是为了讨赏，万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底细，话语间还颇有一股威胁之意。她半蹲下来，扯着他衣领让他抬起头来，“我父兄如何，你说清楚？还有，你到底是何人？”

谢煜已经抽出宵练，“青珞，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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