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印（十六）（1/2）

陆秉德的胡子在一夜之间长了出来，年纪大约四十上下，近日来的担惊受怕让他多长了几根白发，看上去更衰老了些。但无论如何，苍头老者，再也变不成翩翩少年了。

一名侍卫跑了进来：“府君，外面来了个……”

“又是暴民？”陆秉德气得幞头一歪，“赶出去！都赶出去！”

他眼一斜，看到案上被黑布蒙起来的玄武印，手指不由动了动。

张清都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挡住他目光：“陆县令，这东西危险，我们倾尽全力才收服了它，敕使来了之后也得一路护送至京城，万不可掉以轻心，还请县令与百姓说明原委。”

陆秉德悻悻道：“这么说来，这东西不是祥瑞了？那几位道长该如何向圣人交代？”

张清都道：“这自由我们来处理，明府不用担心。”

陆秉德还想挣扎一下，便听崔玄释冷冷“哼”了声：“不知是谁不分青红皂白，想鱼目混珠，把假祥瑞呈交给圣人。”

他脸黑了黑。

“府君，”那侍卫这才得以插上嘴来，“来的不是暴民，而是……县主。”

屋内几人皆是一愣，都想到了此刻正昏迷在塌的李青珞，面色便有些迷茫。好在陆秉德反应快，“你是说，庐陵王府的贵人，快，快，请进来！”

庐陵王李显被流放至房县的时候，带了三子五女，王妃韦氏在途中动了胎气，又产下了一名女婴，上报宫中，圣人并没有什么表示，也没降下什么封号，便一概封县主。

张清都等人不便多坐，先行告退。

……

张清都轻轻推开半扇门，又悄然走了进去。屋内悄无声息，弥漫着一股安神香的味道，显得有些呛人。他拿手在面前挥了挥，见屏风后露出一个人影，便上前道：“师叔，换我来守吧。”

谢煜撑着头端坐在塌边，他已经一晚上没睡了，方才忍不住打了会盹，被张清都吵醒，有些颓唐地半睁着眼，掐了掐眉心，“无事。”

张清都半蹲下来，“青珞她如何了？”

谢煜手指一顿，眼中好似清明了一些。他掀起被褥，露出李青珞手臂，从手腕到手肘处，都是一片紫黑色的灼伤痕迹，手上也受了伤，虎口撕裂，手心蹭破，被谢煜包扎成了一个馒头。他伸出两指搭在她手腕上，过了半晌，才像捧着一件易碎品似的把她的手捧回被褥里，“好多了，细皮嫩肉的，也难为她了，看来以后得多历练历练。”

“师叔，你就别开玩笑了。”张清都道：“要不是您最后挡了一下，这么重的阴气席卷上来，连我都可能死无全尸。”

谢煜笑了笑。

张清都心有余悸地看了她一眼，“我倒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天意，以前她总跟我抱怨自己一无是处，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却总过不了那道坎。现在她算是了了心愿，即便过程凶险了些。”

“一无是处？”谢煜盯着她，“她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大约九岁的时候吧。”张清都比划道：“她才刚来不久，差不多这么高，大概是因为想家的缘故，十分寡言少语，再加上山里都是男弟子，她找不到玩伴，唯一能读的书便是藏书阁里那些典籍。按理说，像她这么努力，又有师爷亲自教习，道行应该是突飞猛进，可惜事与愿违，连咱们观里最会偷懒的弟子在最后的考核都比她做得好，可能这便是缘分未到，命里坎坷，需历经劫数，才能如愿以偿。”

谢煜不怎么赞同地挑了挑眉，但一句话也没说。

“……然后，她便醉心于研究符箓，因为她觉得，只有这种东西，就算是凡人也能使得得心应手。”张清都道：“有一回她自己画了几张拿到街上卖，还打着正清观的招牌给别人算命，可真是……亏得她只有九岁，没人信她，最后被我找到打晕带回去了，可真是令人不省心。”

谢煜：“……”

张清都：“我说了这么多，师叔千万别告诉她。”

谢煜嘴角一弯，“自然。”

张清都不疑有他，干净利落地出卖了李青珞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卖纸符？”谢煜抱起手，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门路。”

他静静看了半晌，唇角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淡了，伸手帮她拨开挡在脸侧的头发。外面忽然传来的脚步声让他手一抖，做贼心虚似的揣回袖子里，装出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

“崇昌县主就在里面。”陆秉德的声音。

“多谢明府带路，明府有公事要忙，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谢煜眼一冷，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上回在庐陵王府碰到的那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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