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印（十五）（1/2）
纸人两只手紧紧地攀附上了李青珞的手指。
张清都连汗都没空去擦一下，猝不及防间看到她站到“惊”门位上，又惊又急，忙道：“青珞，你在干什么？赶紧躲起来？”
李青珞跪在地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她指节处开始泛白，单薄的手腕上青筋突显，之前手上受伤而结的血痂寸寸崩裂开来，新鲜的血液滴在纸人脸上，纸人那虚假的笑容仿佛更加扩大了些。
她不是故意不搭理张清都，而是她根本已经听不见了。之前她在对抗尉迟敬德时体内那股翻腾不止的气再一次上蹿下跳起来，但玄窍紧闭，八脉欲开不开，她甚至妄图将希望寄托在这承载了谢煜三分法力的纸人身上，至于到底是她在帮纸人，还是纸人在帮她，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张清都离得近，将她手上的伤看得一清二楚，奈何不能贸然离开，一咬牙，拼着一口气一掌打向她，喝道：“青珞，快离开！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这道掌风被人轻轻接下，却是谢煜。
张清都牙关都要咬碎了，“师叔，你在干什么？”
“让她去。”
张清都因方才的分神，差点让一个骑兵拿□□刺开了“景”门，他腿一软，单膝跪了下来，喘了好几口气，才道：“青珞只是个普通人，师叔请不要强人所难，快让她离开吧。”
谢煜看了眼李青珞，又收回目光，前方将士身上的黑甲映着寒辉，在他眼瞳深处明明灭灭，他缓缓道：“人未生之时，于六合之中，乃是一点混沌性命，而后才有阴阳之别，五行之分。她既能见于六合之外，却又为六合所困，哪怕对于你们修道之人来说，不觉得太过残酷了吗？有人八十而得道，羽化成仙，有人终其一生，也不过只是望人项背而已。张师侄，你想帮她，便不要阻止她。”
他一边说，一边却在暗暗观察着李青珞，手心里的汗几乎能滋出水来。
放弃的话谁不会讲，连最亲近的师兄都告诉她“你不行”“你只是普通人”，那么在迷茫中蹉跎掉意气不过是指日可待。但是，她却能看到六合之外的鬼神，看到五行四象的变化，看到自己日渐衰老的躯体如何渐渐消耗掉先天三百八十四株元气，最后和腐烂的花叶一同埋入地底，这才是最绝望的事。
“……凡人共有八脉，俱属阴神，闭而不开，惟以阳炁冲开，故能得道。……老道要提醒你的，便是何为冲八脉，何为开玄窍，何以收放自如，何以精气自聚……”
突然，一个弟子叫道：“快看，那些阴兵！”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先前湮灭在奇门阵内的那些将士们居然一个个又活了过来，正前扑后继地冲过来。
有几名年轻弟子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情形，心中大骇，手上脱了力，差点让阵法缺了个口。张清都帮了他一把，道：“专心！”
“可是……可这是怎么回事？”
谢煜叹了口气：“这些阴魂，在六合外，不在五行中，奇门杀不死。”
“那怎么办？”
谢煜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李青珞，又捏出了一个纸人来，自己抽身离开，道：“我去追凌霄真人。”脚步之间却蓦然沉重起来，他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张清都会意：“那好，我们在这坚持住。师叔小心！”
“我来去。”
谢煜脚步一顿，李青珞正仰起头，也回视着他，眼中亮得惊人。她好似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就是头发乱了些，衣服和脸上“泥团锦簇”，拿根竹竿就能去街上沿路乞讨了。
谢煜喉间一哽：“你……”
李青珞本想一掌拍在他肩上，奈何身高不够，只好屈肘抵了抵他肋下，“你什么你？”
谢煜：“……别闹。”
李青珞又重复了一遍，“我去拿玄武印，你得留在这。”
她没有说“去追凌霄真人”，而是说“去拿玄武印”，就好比原主找寻自己丢失之物那般理所当然。
她擦了擦脸上的泥印，对着张清都行了一礼，“师兄，你们能坚持多久？”
“一炷香，有师叔的话，可能更久一些。”张清都想扯出一个笑让她安心一些，奈何身体撑到了极限，这笑被扼杀在半途，显得更严肃了。他叹了声气，“青珞，虽然我不知你现在怎么了，但是这里处处凶险，你听师兄的话，待我和师叔商议之后……”
话音未落，他面前已经没了人。
……
已经过了子时，四下漆黑一片，万物只露出一个狰狞的轮廓。
山洞前的泉水不知何时干涸了，李青珞凭借着之前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墙上画有壁画的洞窟，现在看来，那画上大将不是别人，正是当时仍是秦王的李世民，跪在地上的将士们便是天策府军，手里拿的东西则是玄武印。
地方还是老地方，甚至有一丝熟悉感，但她现在身边已经彻彻底底没人了，没有虽走失在各处，但最终定然能相逢的师兄们，也没有一直躲在身后出其不意吓自己一跳，轻描淡写间化险为夷的谢煜。
“害怕吗？”
当然是害怕。她一句话让张清都等人死守在原地，招呼都没打一声便自己去找凌霄真人单挑，说不定还能遇见几名传闻中的大将，有八成的概率被捏成一只死蚂蚁。
“这些人的性命可都在你肩上，李青珞，你一时冲动做出决定，你觉得自己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李青珞摸了摸潮湿的洞壁，手指一顿。
“常人修道，便是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清心寡欲，生于万物而超脱于万物，故而才可循序渐进，内外修一。你呢，你不觉得这几天是在刀锋上行走吗？刀的一侧是断崖绝壁，另一侧是烈火烹油，走一步便是疼，走错一步却是死，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呵，说的不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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