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印（七）（1/2）

谢煜毫不客气地踹开了李青珞的房门，两片可怜的木板连同门栓一起完蛋在飞扬的尘土里。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内什么模样，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冲了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他还以为哪个没眼色的女鬼晚上进错了房门，便觉掌下的肌肤温热细腻，是个大活人。他头一低，正值李青珞也抬起头来，她早把两人的恩怨抛到了九霄云外，哪怕之前谢煜把她喷了个狗血淋头，她这会也能唾面自干。

李青珞扯住他两片衣襟，颤声道：“谢煜，谢煜，有人半夜闯……”

谢煜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只着了里衣，露出雪白的足尖，还浑不自知似的，自觉移开目光，将外衣脱了扔给她。

李青珞还没控诉完，就被蒙头盖住了脸。新仇勾起旧怨，这才想到有节操这回事，默默把衣服扒拉到脖子下，站在他身后，稍稍冷静了下来，指着地上一团被子道：“这里面，是蒋五郎。”

谢煜手搭在剑上慢慢朝他走过去。

蒋五郎方才差点被打散骨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蜷缩在被子里许久不露面。谢煜等得不耐，一剑挑了被褥，棉絮纷飞中，蒋五郎抱头瑟瑟发抖，不住叩首道：“道长饶命，道长饶命，我没有想害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

他又成了二十多的模样，面色红润，十分有力，比之前在客栈中遇见的那个穷酸书生更健壮了些。

谢煜抬目看到前院中火光闪烁，瞥了李青珞一眼，“去屏风后穿好衣服。”

这是两人自冷战来第一次流畅且友好地搭上了话，她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这条命令无可拒绝，自己占不到便宜，只好自认倒霉般“哦”了声，乖乖拿起了床头的衣服。

她穿好衣裳，草草将头发扎起来，做完这一切，自己屋前已经火光冲天。

张清都也发现了蒋五郎的异样，施法找到他确切位置后连忙赶了过来，将这边的侍卫惊动了。陆秉德被人从床上喊醒，一边穿衣裳一边连夜出门。一见活生生的蒋五郎，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说不出话来。

“……活、活了？”

这又不是一只鸡，剖开肚子缝几针还能凑合一下。

蒋五郎面色如常，身上穿着那套青布斓袍，脖子上一圈勒痕还在，宛若一条狰狞的青紫蜈蚣。他摸摸脖子，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去过那家客栈并在那上吊自杀的事，更别提现在他为何在这。一开始众人以为他在说谎，陆秉德还传人打了他几板子，但他仍然坚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陆秉德才作罢。

“菩萨显灵，佛祖保佑啊……”陆秉德看了一圈张清都等人，拍拍嘴改口道：“不不不，是祥瑞显灵。各位道长，看见了吗？这祥瑞不仅能让人返老还童，还能起死回生！”

“等等，此事还有待商榷……”张清都还想说什么。

“不用多说了。”陆秉德换了一副脸，“明日我便写一份奏折上呈圣人，各位道长也得抓紧时间了。”

他下令先将蒋五郎关在县衙，好吃好喝供着，到时候让他做个人证。蒋五郎一开始不明所以，见陆秉德似乎没有敌意，便乖乖跟着他走了。

“等一下。”李青珞突然上前对他道：“蒋五郎，你不要去州学馆求学了吗？”

蒋五郎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在说什么上辈子的话，全无反应。

李青珞拔高了语调：“你变卖家财，抛弃父母，也要考取功名，你现在忘了吗？”

蒋五郎被她气焰吓了一跳，嘴里只不停说着“饶命，饶命，我不知道……”而后被人架了下去。

李青珞还想说几句，被身后谢煜拉住了手臂，“他什么都忘了，我看你再问也问不出东西来。”

他手劲很大，李青珞抽了几次都没能挣脱，慢慢垂下手臂，放弃了挣扎，有些出神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过了半晌，她忽然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这边有变？”

她垂着的眼睫在火光下宛若两把扇子，抖了几次始终没有抬起来，目光却在谢煜腰间的剑上不露痕迹地滑过，看上去已经在心里知道答案了，所以话一出来，她就有些后悔，面色变了变，转身就走。

谢煜这回没来得及抓住她手臂，正好她长发束成一束垂在背后，就一把将其抓住了。

李青珞头发差点被他拽掉一截，倒抽一口冷气阴恻恻地回头瞪着她。

谢煜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差点抓了老虎尾巴，抬起两手以示清白。他垂眸，看到李青珞一绺乌黑的发丝粘在她嘴角，心里微微一动，抬手想替她拿去，看到她吃人似的目光又在半空拐了个弯，咳了声，“因为……玲珑蛊。”

李青珞微微一怔，下意识抬起手臂。她记起来，自己每次洗浴的时候，就能看到这朱砂痣一样的东西，前几回还比较顺眼，放着没动，最近便显得面目可憎，搓掉了一层皮仍然如附骨之疽，在自己手臂上落地生根。这回谢煜主动提起，李青珞便顺坡下驴：“正好，你帮我弄掉吧。”

谢煜面色一冷，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休想！”

李青珞：“……”

……

“其实我倒觉得，不论是史师弟的‘观棋烂柯’说，还是谢师叔关于‘神仙’的那一套说法，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唯有待在特定的地方，才能受到影响。那蒋五郎离了房县，所以很快又变得衰老，他现在回来，无论是死是活，这地方都能让他重新变成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

“那也太诡异了，莫非真的能起死回神不成？师爷这么厉害，也没听他说过会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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