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摇娘(十七)(1/2)
李青珞手受了伤,正由御医替她包扎。
明崇俨站在一旁,拿起药膏闻了闻,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帕子,里面裹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堆白色粉末,递给御医道:“你们这里面缺了些药,县主受的伤不同寻常,把这个掺进去吧。”
李青珞伸长脖子看了看,“这是什么?”
明崇俨怕她看不到似的,还将帕子送到她眼皮底下,笑眯眯道:“这是冰蚕蛹制成的药粉,对这种容易留疤的伤口大有好处。”
御医们学的都是调理肉体凡胎的药理,对他时不时掏出的一些新鲜玩意儿闻所未闻,一时不确定该不该同意,就都看向李青珞。
“县主,请把手伸过来。”
李青珞心道众目睽睽的总不会动什么歪心思,便犹犹豫豫地伸出手。那细腻的粉末敷在伤口上,犹如猛火上浇了一层冰水,让人一阵颤栗,却又十分舒服。李青珞由衷道:“明侍中居然还会医理?”
明崇俨拢袖站到一旁,道:“医理、相术,小臣皆略懂一些,否则也难得宅家信赖。”
李青珞闻言,摊开手道:“那你看我这手相,是福大还是命大?”
明崇俨愣了一下,不禁失笑,“县主说笑了……”
“你再乱闯祸,命再大总有受教训的一天。”
一道沉稳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是李旦和太平公主从内殿出来了。明崇俨察言观色地退到一边,行礼道:“殿下,公主,县主既无事,小臣先行告退。”
李旦点点头,指了指李青珞,李青珞连忙移开目光,顾左右而言他:“姑母,你来啦?阿婆没事吧?”
“宅家休息了,剩下的事由姑母来处理,你放心。”太平走到她身边,大约在宣誓两人是同一阵营似的,“不过四兄这话说的不对,这次多亏了小十三,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说她乱闯祸,难道帮圣人分忧也是闯祸?”
李旦在圈椅上坐下了,喝了口茶,知道自己向来说不过她,很识相地放弃了。
屋里沉默了下来,李青珞枕着凭几忽觉昏昏欲睡,伤口刚刚涂了药的地方凉冰冰的,她心里想着大约是明崇俨那药起了副作用,让自己忍不住想睡。
沉默中,太平突然低声道:“四兄,是我对不住你。”
这个时候,连御医也退干净了,李青珞在这万籁俱寂中听到了姑母用不同于往常的语气说出这话,心里仿佛被什么捅了一下,努力睁开惺忪睡眼去看父亲的反应。
太平又道:“当初那韦团儿诬陷四嫂,若我有这勇气站出来,哪怕说一句话劝阿母,四嫂也不会……”
李旦微微侧过头,语气平静,“生不逢时者,埋怨的是在劫难逃,太平盛世,反倒去追求安之若命,令月,这么多年,我都放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李青珞眼皮沉重不已,后面说了什么,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恍惚中,好似有人给自己盖了毯子,还将她像小时候般在怀里搂了会。
再次醒来时,屋里空无一人,唯几名宫人在给香炉添香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愣愣地看着宫人弯腰打开狻猊香炉的盖子,将两枚沉香球覆在其上,一缕幽香馥郁的轻烟便从香炉口飘了出来。她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跑了出去。
宫人在后面喊,“县主,县主,殿下还在等您呢!”
李青珞全然不理会,摸出方才趁李旦不备从他身上顺下的腰牌,让人备了马车,径直朝丽景门而去。
这地方是新建的刑狱,但墙壁上斑驳沧桑如同经历了几百年的风吹雨打一般,走进了细看才发觉那斑斓一片居然全是陈年累月的血迹,再抬头往上看,高高挂起的匾额上书三个锈迹斑斑的大字“推事院”。
当值的来俊臣听人禀报崇昌县主来访,亲自迎了出来,他不急着迎李青珞进来,反倒是背起手好整以暇道:“县主怕是走错门了吧?”
李青珞懒得跟他废话,亮出那枚令牌,“来少卿,阿耶有事陪着圣人,抽不开身,故而让我过来看看那罪人。”
“原来是皇嗣殿下的命令,臣明白了。”来俊臣目光在那令牌上停留了会,心知肚明地侧身让开,“地面污秽,县主请小心脚下。”
李青珞将令牌揣回腰间,跟他走了进去。
现在百姓要唬小孩子,不会说老掉牙的“狼来了”或是“鬼来了”的故事,而是说“再捣乱,便把你扔进推事院去”。但这些人压根连推事院在哪都不知道,位低身轻的白丁们连进推事院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是五体投地想进去体验一番也毫无门路。
这里是罗织皇亲国戚和庙堂栋梁罪名的地方,平日里他们的所有光鲜和尊严,到这统统被踩进恶臭的泥淖里。两侧火盆幽幽燃烧着,不时传出几声凄厉的长啸,也不知是正在受刑的罪犯,还是已死的亡魂。明明外头是阳春三月,在这阴暗的狱内,仿佛哈口气都能结冰。
李青珞踏到这地面上,便感觉到有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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