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摇娘(六)(1/2)
魏王倒是没有死,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他被抬了进来,腰腹部裹了一圈护身用的皮甲,现已变得破烂不堪,伤口约莫有三寸多深,像一条血肉模糊的沟壑,狰狞地横亘在肚子上。幸亏他皮厚,伤的又不是致命之处,只是流了些血,但也足以让这位养尊处优的亲王疼得奄奄一息,喉咙里破风车似的“嗬嗬”喘着气。
趁御医手忙脚乱地处理伤口那会,谢煜上前看了一眼,面色凝重,一语不发。等到了李青珞身侧,他才低声问:“你看出什么?”
李青珞对他寻求自己意见有些诧异,摇摇头,“往年的围猎也总会出一些事故,但皇亲贵族身旁侍卫众多,至少没人缺胳膊少腿。魏王受伤似乎确实是兽类留下的伤口,如果非要和那邪祟扯上关系的话,那只有……”
她目光移到跪在一旁的男人身上,若有所思。
这人正是那晚她在魏王府邸遇到的,与孙窈娘私会的男子,名为乔知之,人称乔十二郎,约莫而立之年,还算一表人才,穿一身墨绿官袍,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面色灰败,嘴里一直在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李青珞正考虑着要不要把他和窈娘的事告诉谢煜,门外便突然冲进一个人,正是闻讯赶来的荣国夫人,满室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扶着柱子干呕了好一会,才抽抽噎噎地继续哭起来,若是外人不明所以,还以为魏王不是受伤而是薨逝了。
荣国夫人环顾一圈看见了李青珞,把脖子上手腕上的佛珠一股脑儿扯下来,又将袖中符纸撕碎了甩在她身上,“十三娘,你那日不是口口声声说会保我们平安吗?为何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伸出两只手去抓李青珞,李青珞全然没想到她理所当然地将事情都怪到了自己身上,登时觉得头大了一圈,心疼地看着这些被撕碎的符纸。
她不稀罕,自己可缺着呢……
一个身影挡在她面前,只轻轻在荣国夫人肩上一点,她便被一下子推开了两三步。谢煜拉着李青珞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来,道:“此事最大的嫌疑人乃是这位左司郎中,鬼神之论暂退其次,还请夫人分清是非。”
荣国夫人不知他身份,只以为他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下人,正欲呵斥,这个时候,忽地小步走进一个宦官,高声打断了荣国夫人的哭声,“圣人至——”
众人神色一凛,皆跪了下来,连悲恸欲绝的荣国夫人也微微止了哭声。等武皇走进来之后,她才膝行向前,哭道:“宅家,阿郎可是您亲侄子啊!求您一定要为阿郎做主!”
武皇轻轻抬了抬手,用手帕掩了掩口鼻,示意众人都起来。她簇金泥白鸟纹长裙在地上拖了个弧度,经过李青珞身边,见她身边还站着谢煜,目色微微有些诧异。
她指着乔知之道:“这便是嫌犯?”
一旁的侍卫道:“禀宅家,魏王当时捕获了那只野猪后便命人将它绑了起来,本应是带着战利品相安无事地回去,不过此人偷偷解开了绳子,且用箭头刺在野猪身上,那畜生受了惊横冲直撞,魏王这才……”
“臣没有!”乔知之忽地抬起头来,大声重复着那句他呢喃了无数次的话:“臣不过是负责记录猎物数量而已!连一根箭都没碰到,万万不敢存了害大王的心思啊!宅家明鉴!”
像武承嗣这些人围猎,身旁必然少不了记录猎物数量的官员,乔知之说此话倒不乏是一个借口,且当时身边都是武承嗣府上的侍卫,这个时候众口铄金伪造证词倒也并不是不无可能。
武皇打量他一眼,细长的眼里波澜不惊,“左司郎中善吟诗作赋,朕前几日还称赞你诗写得好,倒是有点不敢相信你敢在朕眼皮底下刺杀朕的亲侄子来。这事疑点甚多,来卿,你怎么看?”
一听这名字,乔知之忽然像被人按了什么机关,倏地闭嘴了。
李青珞袖中的手也紧了紧。
她方才便疑惑为何武皇神色中无半点怒意,原来是要将此事交给她手下的第一酷吏来俊臣去办。
来俊臣身着绯色小科绫罗圆领袍,腰束十一銙蹀躞,佩银绯鱼袋,一身工整的公卿常服,此人衣冠楚楚,仪表堂堂,但只是金玉其外,手段残忍异常,进了他的推事院能完完整整出来的人屈指可数。
他走到武承嗣尸体旁也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此案应该不难处理,宅家所疑,乃是乔郎中的作案动机。臣近日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据闻乔郎中家中一美貌歌女被魏王夺去作了小妾,不知是否有此事?”
乔知之面如金纸,半晌后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便对了——乔郎中应是怀恨在心,日久天长便生出杀意,这才在近日下手了,是否如此?”
生死关头,乔知之也顾不得其他,反唇相讥:“当时少卿也来插手了此事,还、还威胁臣……少卿忘了吗?”
来俊臣面色如常,笑道:“这般看,郎中居然对来某也怀有怒意,真是让来某吃惊。不过,当日魏王殿下补偿了郎中不少珍玩古宝,还结了一桩妙缘,郎中欣然受之,莫非也忘了吗?如此仁至义尽,郎中这时候却想反咬一口,实非正人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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