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摇娘（四）（1/2）

一寸火光顶破了黑魆魆的夜，逐渐成燎原之势。

先是传来几声极弱的呼喊，而后喊声愈来愈大，也愈来愈近，等李青珞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置身火海，熊熊烈火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她面前出现了一幢高楼，火苗从高楼的底部慢条斯理地舔舐上去，柴木被烧焦的噼里啪啦声，还有身旁高呼“走水”的求救声掺杂在一起，巨大火焰爆发出的热度欲将人烤化似的，真实得仿佛她此刻正是置身其中。

李青珞一低头，发现自己手中拿了一个木盆，水里映着明晃晃的月。她的衣服成了粗衫裙，袖中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紫红斑点。

“喂，你在干什么？”一人在她耳边咆哮，“还不快救火！”

李青珞一愣，一张腐烂的脸便撞入她眼中，勉强能看清是个男子模样。他顶着一头癞疮一样的头皮，稀疏的头发随风狂舞，迈开白骨斑斑的四肢朝火海里奔去。继而又有人前仆后继地跟了上去，李青珞被推搡着往前，盆里的水溅了出来，借着这空隙，她从水里看到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李青珞强装淡定地移开目光，琢磨着怎么在这帮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中全身而退。

她抬头，忽然发现那楼上还站着一人，身着绕襟绛纱复裙，梳飞天髻，髻后垂有一髾，上插步摇花钿聂钗等物，在光下熠熠生辉。

那女子怀中抱着一古怪的东西，与琵琶有些类似，不过琴颈较短而琴身较大。她纤纤素指拨了一下，一阵音浪便震得李青珞头晕目眩，她长哭一声，纵身越下了这百尺危楼，消失在火海中。

周围一众奴仆放声恸哭，凄婉哀绝，犹如百鬼高鸣。

李青珞在绝佳的席位上观了一出百年一遇的大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后背衣衫尽湿，她还抱着那盆水。

“你发什么呆？快去救夫人！”

在她耳旁咆哮的还是先前那癞头的男人，说完又手舞足蹈地跳进火海里，李青珞一愣，下意识抬头，见高楼上站了一个女子，长裾翩跹，纤手弄琴，纵身一跃。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李青珞手里的木盆摔在了地上。

“砰”一声闷响，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这个“异类”终于被发现了。

李青珞往后退了一步，额上冷汗一片。她被困在了这幻境中，或许只能同这些人一样，重复着这死前的画面，循环不息，连死亡都不敢奢求。

她的肩头不知又被谁轻轻抚了一下，一口凉气吹到她耳旁，“贵人救救奴家——”

李青珞摇晃了一下，连去捏符的劲都使不上，眼前便一黑。

……

上阳宫被布了一层结界，一个不速之客长身立于枝头，月黑风高夜，万籁俱寂，唯枝上一只大鸟受了惊吓，从梦中惊醒，腾起双翅扑簌簌飞走了。

谢煜追着妖物到了此处，环顾了一圈，四周一丝风也无，万家灯火皆隐蔽在沉沉夜色之中，借着暗淡的月光，依稀能辨出这一片片的绣闼雕甍水榭园林，应是误入了天家之处。

谢煜垂下眼，看到下方被一团黑气包裹着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百蝶穿花的短袄襦裙，用丝络扎着两团发髻，粉雕玉琢似的，稚嫩莹白的脸还显得有些婴儿肥，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纹丝不动，惊惧地睁大眼，手里捏着的一张符箓在风里垂死挣扎。

那团黑气已经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进去，她眼皮缓缓垂下，身体晃了晃，似是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像一只风中飘摇的枯蝶，紧紧攀附着花骨朵，摇摇欲坠。

谢煜很快便认出，这是在街头偶遇的少女。

他心道：她那日的表现，应该是完全不会任何道法，现在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而且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喊不叫，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应是看到了什么其他东西。

谢煜弹指将一片树叶击落，那叶子上金光一闪，乍现一行符文，它飘至半空，仿佛融入了黑暗，由上而下诡异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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