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局（二十五）（1/2）

少女端坐在妆台前, 象牙梳子下的长发柔软黑亮。铜镜中露出一张雪白的脸, 虽稚嫩，却隐隐有倾国之姿。

“公主……”伏在地上的内监瑟瑟发抖地禀报着：“甘露殿……被、被包围了……”

李裹儿轻笑了一声, 放下梳子，“都是些哪来的乌合之众？”

“是临淄郡王带着的玄武门将士……”内监爬过来抱住她的腿, “公主, 快逃吧, 来不及了……”

李裹儿转头, 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忽地厉声问：“放肆！我是皇太女，未来的女帝！我何惧那些判将！我母后呢？”

“韦皇后已经被抓了……”

李裹儿面色扭曲，豁然站起身：“是不是上官婉儿那贱人带的路？！”

那内监还未回答, 双手却突然抓住脖颈，嘴角不断地溢出血沫, 不多时，他整个人成了一具干枯可怖的尸体。李裹儿倒退着跌坐在蒲团上，将头上的步摇拔了下来，步摇中卡着一颗通体漆黑的珠子。

狂风不断地涌进，四周帷幔被吹得随风乱舞。李裹儿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上，入了迷一般用小指仔细地抠着黑珠, 嘴里喃喃道：“母后, 裹娘来救你了, 母后……阿姊, 裹娘来救你们, 救你们……”

一支箭扎在了她面前的地砖上，紧接着是“砰”一声巨响，一道人影出现在殿门口，手中长剑兀自滴着血。李裹儿浑身一颤，将小指抠得鲜血淋漓，却始终也抠不下那粒珠子。

“韦氏母女，弑君篡位，罪不可恕，着褫夺皇后、公主封号，贬为庶人，赐死——”

那人缓缓抬起手，“拿下她。”

“别动我！”李裹儿跳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黑珠，“你们……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你们害死我父亲，害死我母亲，还有我的阿姊和阿弟……你们都不得好死！”

本想上前抓住她的将士为难地看向李隆基，“郡王，这……”

李隆基淡淡道：“你们先退下。”

他收起剑，缓步上前，“裹娘？”

李裹儿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拿步摇的尖端戳着黑珠，笑嘻嘻道：“堂兄你来了？堂兄你看，这是裹娘新买的步摇，好不好看？”

李隆基紧绷的面色逐渐放松，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疯了。

少女头发散乱，眼睫恍若秋风中瑟瑟颤抖的黑蝶双翅，哪怕是衣冠不整的样子，也能令在场所有人产生怜惜之情。李隆基缓缓蹲下来，想去抓住她的手腕。

眼角突然闪过一抹黑红。

他面色一凛，锵然抽剑。

“噗嗤——”剑刃从李裹儿柔软的腹部伸了出去，她手中的黑珠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从里面爬出一条长虫，很快干朽成灰，被风吹走了。

……

国丧，又是国丧。

李青珞再次回到长安时，又是一番天翻地覆的景象。

一连几日的大雨还未停，为了避雨，她在一座客栈歇脚，听到客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咀嚼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秘闻。说当今圣上之死不是因病暴毙，而是喝了安乐公主的一碗药，当天晚上，韦氏母女原想效仿武皇，登基称帝，未想这消息竟被相王与太平公主提前知晓，又有上官昭仪从中暗通款曲，玄武门的守将包围了整座长安宫，母女二人皆已伏诛。

又听闻，刚立了一个月的太子主动让位给了临淄王，自己躲起来摆弄着那些鼓瑟笙箫。为什么？有太宗与戾太子手足相残的前车之鉴，又有谁敢说这只身带兵清君侧的临淄王不是下一个秦王？

她有些迷惘，好似这些人口中说的全然不是自己所知道的父兄，而是沉浮于权势争斗中的陌生人。

李青珞行了三天三夜的路，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那日他们察觉到长安城的异象后，原本想立即赶来，但李青珞还是坚持先留在洛阳，看着谢煜体内翻腾的阴气稳定下来，才马不停蹄地朝着长安出发。

她潦草地修整了一番，准备入宫，狂风一停，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她的目光忽然被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那人一闪而过，但身影却很是熟悉，极像崔玄释。

李青珞有些不确定，他怎么会在长安？

……

“玄玄！”

李隆基一身紫色缺袴公服，戴着九梁进德冠，已是一身储君打扮。见到李青珞，他忙让那些为他整理衣冠的仆从下去，拉过她的手，“怎么现在才回来？来，阿兄让父亲专门给你腾出了一座大殿居住，现在便带你去看看。”

见到家人，李青珞心里一连几日的阴霾稍稍散了些，被他拉了过去。只见得大殿金碧辉煌，比之武皇居住的宫殿也不遑多让。纱帐用金钩勾起，装着郁金香花粉的菊花缠枝纹香球内闪着明明灭灭的光，殿内燃着冻龙脑，一阵冷冽的清香让她微微清醒了些，她低下头道：“我不想待在长安，我想回洛阳了。”

李隆基一愣，“为何？”

李青珞道：“我想去照顾一个朋友。”

李隆基笑了笑，没有多问：“也不急于一时，这几天你总得留下吧？”

其实李青珞想次日便走，但他热切的目光投来，她也不好意思开口煞风景，便点了点头。

“对了。”李隆基忽道：“听闻你之前去昭陵，带回了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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