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局（十二）（1/2）

寺院占晋昌坊半坊之地, 庭院逾十, 屋宇过千，迄今五十多载, 间或修葺，以文石、梓桂、橡樟、并榈充其材, 珠玉、丹青、赭垩、金翠备其饰。单是大雁塔便高百尺, 足以鸟瞰整座长安城。

李青珞便站在大雁塔前的娑罗树下, 望着地上一堆松动的泥土若有所思。

这明显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敲了敲树干, 声音正常，里面应该没有藏人。又仰头打量着茂密的树叶以及红色的娑罗花，筛进的稀疏阳光刺得她眼睛疼。她看得极其仔细，连树干的纹路都未放过, 终于察觉到了一处蛛丝马迹。

极浅的刻痕，若不仔细查看, 不易发觉，刻痕里有干涸的红色液体的痕迹，李青珞用指腹摩擦下少许，发现这次是实打实的血迹。她将塞在刻痕里的泥土抹干，露出完整的图案来。

她凝目细看，片刻后震惊地发现, 这是一行符文。

镇魂符。

李青珞往下一看——这底下埋了什么, 需要用符箓镇住。

而且符箓的刻痕崭新, 应该是不久前刚刻上去的。

“县主。”

明崇俨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李青珞一惊, 只见他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也朝那符文的方向细细端详着。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捏出一张纸符往那地方一拍，“啪”一声将符文遮得严严实实。

明崇俨微微张口：“县主这是做什么？”

“此树有邪气，需用符箓压制。”李青珞面不改色，“侍中可有感受到？”

明崇俨摇头道：“小臣不过是个术士，比不得县主道法高深。县主有何发现吗？”

李青珞自然不能说被谢煜捷足先登去了，只能摇头，同时牙痒：总有一天，她要让他五花大绑至自己面前，好好问个清楚。

明崇俨不疑有他，微微点头，“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李青珞思忖了半晌，道：“本以为能从娑罗树上查出什么，未想线索在这里断了。”

“小臣倒有一个办法。”

李青珞眼睛一亮，“什么方法？”

明崇俨笑而不答，却伸出手，掌心五粒干净剔透的石子，“这叫昆仑石，小臣若遇上难题，便用它来占卜，既然县主与小臣皆无头绪，那么暂且先问一下它们如何？”

他没卖多少关子，只将昆仑石悉数扔在地上，两人同时俯身去看结果。

只见五粒昆仑石中，一粒笔直竖立，其余两粒的顶部一东一西指着两个方向，三颗昆仑石组成了一个类似三角的图形，而其余两粒则并排躺在一边。

明崇俨将这两粒昆仑石捏起来，道：“这两颗是弃子……奇怪，这还是第一回以图示人。”

李青珞问：“左、右、上，这是什么意思？”

明崇俨道：“小臣先前占卜时，五颗昆仑石缺一不可，才能展现完整的卦象，不过现在，它们貌似都在瞒着我似的。”

李青珞原本以为能靠这个获得一点启发，没想到连占卜都语焉不详。

“县主别丧气，或许还有其他线索。”

李青珞“嗯”了一声，心道：线索，怕是死人的时候才会再有线索了。

她说不清楚是焦躁还是担忧，犹豫失神中，大理寺派人来禀报，腐尸凭空消失了！

据目击者所言，尸体就在他们眼前缓缓化作血水，只扎眼的片刻功夫，便似蒸腾得一干二净，地上却留下了暗红色的打坐模样的人印。

李青珞看着这安详的人影，背后有些毛毛的。

胡僧、腐尸、娑罗花、婆罗门禁药，还有树上那行镇魂符……她突然觉得有些棘手，至少只她一人，或许根本无从查起。

……

九嵕山。

山脚背阴，十里开外有如有若无的瘴气，然而长期居住于此的醴泉县人却已习以为常。走入山林，上有峭壁悬崖，脚下的土地松软肥沃，布满了茂密的花草灌木，全无阴冷贫瘠之象。

树叶间隙处漏下的阳光在黑判官那张过于苍白的脸上游弋，让他看上去有了些人气。他边走边环顾四周，想要问些什么，但见身边谢煜一言不发，拒人千里的模样，也就只好闭上嘴。

谢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停下了。这处于其他并无什么大不同，只是怪石累叠，石缝中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株杂草。黑判官看了半晌，实在没瞧出石块排列的特殊之处，忍不住问了：“这就是昭陵的入口？”

没有守陵宫人的鸱尾屋宇，栈道相望，也不见连绵不绝的祭台和献殿台阶，简直就与普通的山脚无甚区别。

谢煜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若不信，踩两脚，看地面会不会塌陷下去？”

黑判官自然不上当，冷笑一声，“你让我在陛下陵寝上方造次？”

谢煜笑笑，丝毫不觉心虚。黑判官也懒得和他理论，虚虚一握，手中便出现一盏琉璃灯，正色道：“以我的身份，进不得昭陵，之后的事便拜托你了。这是心灯，你拿着进去，如若灯光渐熄，赶紧出来，莫要惹怒地陵中的亡魂。”

谢煜让手指破了一道口，然后将血滴入灯中，那灯光便显现出微微的血色，衬得比日光还要浓艳。他提在手里，迈了一步，又回头道：“当个判官不好吗？为何还要插手阳间的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黑判官又道：“你呢？”

谢煜微微侧头思考了一阵，心灯的灯焰在他眼中愈发艳烈，然后他摇了摇头：“大概是……想去见老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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