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局（十一）（1/2）
西内苑。
张昌宗身体抱恙, 唯张易之侍候在侧, 这俩兄弟少了一人，就仿佛并蒂莲花少了一半, 武皇这几日也觉兴致恹恹，而太子常侍候于塌侧, 李裹儿便时常得以见到她。每每探望, 她都准备了不少精致的小玩意, 甚至专门找了杂耍班子逗武皇一乐, 武皇由此愈加宠爱裹儿。
这日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等人都在西内苑花园内，李裹儿又请来了一个术士，不知使了何术，让花园中的花朵一夜之间全都开放。武皇由此大悦, 赏赐了这术士，又对李显道：“你这女儿有心了, 朕该给她什么赏赐？”
李显赔笑道：“小孩子家要什么赏赐。”
武皇道：“稚子何以等闲待之？裹儿，你自己说吧。”
李裹儿欣喜道：“谢宅家。裹娘什么都不要，只要常伴阿婆身侧便是。”
武皇听她亲切地喊自己“阿婆”，面色不由多了几分慈祥，让她到自己身侧来，又见李青珞也端坐在一旁, 便道：“来, 玄玄, 你也过来。”
李青珞微微有些惊讶, 从自己食案前站起身, 走到武皇身侧，“宅……阿婆。”
武皇牵过她手，她终究也是上了年纪，这几日又缠绵病榻，掌心肌肤粗糙，沟壑纵横。她道：“你上回也救了六郎一命，也说说，要什么赏赐吧？”
武皇今日大约心情大好，对孙儿辈格外和颜悦色。
李青珞不敢要什么赏赐，但也不能照搬李裹儿的话，思忖了片刻，道：“张侍郎为圣人殚精竭虑，朝中不能一日无张侍郎，玄玄愿替阿婆分忧，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阿婆尽管差遣玄玄便是。”化守为攻，极尽奉承之所能。
李裹儿的面色十分不好看，大约因为自己的不要脸抢了她的风头。
武皇笑道：“这丫头……朕让她要赏赐，怎么还反而要替朕分忧了？”话锋一转又道：“看来是上回吃了教训，旭轮你说是不是？”
李旦连忙出席道：“阿母教训得是。”
武皇的喜怒无常让李青珞很是提心吊胆，她也连忙跪了下来。一旁李裹儿虽然见她受训，面色好转，但也因武皇陡然带锋的语气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说话。好在武皇只想提个醒儿，并无意深究，让她起来，又让李旦归席。
正这时，内侍上来禀报司刑寺少卿袁恕己求见，为的正是平康里的那桩杀人案。袁恕己匆匆赶来，见到坐上尽是李氏皇族一干人，不由也吃了一惊，但仍是尽心尽职地禀告，每一处细节都不曾落下，末了总结道：“臣以为，这并非常人所为。”
武皇沉吟不语，而一旁的李裹儿忽然道：“阿婆，方才青珞不是说要替阿婆分忧吗？不如让她协助少卿破案如何？”
武皇并未表态，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裹儿。李裹儿面色通红，余光瞥见父亲忽然变得窘迫不安的神情，好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退到一旁。
李青珞刚回到自己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又得准备着站起来，高声道：“阿婆，孙儿正有此意。”
她没说谎，她是真的确有此意。
自上回见到了黑判官和谢煜，她就盼着张昌宗再吐一次血，这样她就能有个理由出宫找寻谢煜这厮的踪迹了，可惜这些天没有张昌宗的消息，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机会，还是顺水推舟，一点破绽都不露，当真是天助我也。
武皇赞许地点头，对袁恕己道：“袁卿以为如何？”
袁恕己万没有想到会把持盈县主拖下水，“圣人，县主毕竟年纪小，又是女子，这种血腥场面，不宜给县主看见，况且这其中凶险异常，臣等不敢拿县主的性命开玩笑。”
武皇颔首道：“说的也是，朕的大理寺刑部，难道连这等小事都解决不了吗？”
李青珞心道这可不是小事，也不是派人将背后作乱之人搜出来就能了事，但武皇似乎确实没有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她一时冲动的过激之语，挥了挥手，让众人都散了，留袁恕己单独说话。李青珞走在父兄身边，听到前面李显训斥女儿的声音。不知说了什么，李裹儿忽然跺着脚呜咽道:“我们一家人不就该相互扶持吗？可是阿耶你看他们上回这般不近人情，半分兄弟情谊都不讲，你难道忘了阿姊和阿兄是怎么死的了吗？”
李裹儿说罢，提着裙角跑远了。李显无奈地跟了几步，看到后面李旦一行人走来，面色不由有几分尴尬。“旭伦……”
兄妹几人从宴席上下来，好似都脱去了轻松愉快的面具，变得沉默而窘迫。最后还是太平先开了口，“韦姐姐怎么样了？”
那件事后，韦氏便大病一场，一直到开春还未见好转。太平上过几次门，鲜有见到她面的。
“好是好一些，就是不大乐意和我说话。”李显叹道:“令月，你明日过来陪陪她吧。”
太平同意了。一转头见李青珞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又问:“小十三一个人还住的习惯？改日姑姑也去你那看看，若要添什么东西，尽管说便是。”
“谢姑姑关心，我有道童们陪着，还有书看，不闷。”
几位长辈这才露出一些笑意。太平道：“小十三性子越来越像四兄了。”
李旦只是笑笑，摸了摸她头发。
“持盈县主。”皇帝身侧的内侍去而复返，在后面喊住了众人，“县主，圣人传你过去。”
李青珞指着自己：“就我一个人吗？”
她抬头看看李旦，李旦揽过她肩膀，对那内侍道：“圣人没有口谕吗？”
“没有。”
李旦按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道：“阿耶陪你一起去。”
内侍又道：“大王留步。圣人说只准县主一人回去，事关‘妖僧’大案，请大王体谅。”
李青珞心道果然是为了这事，但武皇为什么又突然回心转意了？她抬头看着李旦，却发现他面色中罕见地透出一分坚决，“那我就自己去见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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