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局（九）（1/2）

画像以朱笔绘成, 藏匿在巨大的屏风后, 约有一丈来高，即便画得人畜无害, 细看仍令人心生悚然，也难为张昌宗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躺在这“僧人”身旁, 指不定晚上两人还能说两句话。

李青珞看了张昌宗一眼, 张昌宗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看上去十分呆滞。她叹了口气, 装作不懂道：“侍郎，你将圣僧画像悬于枕旁，也是为了圣人祈福吗？难为侍郎了。”

张昌宗猛地回过神来，顺着台阶道：“自然。”

武皇大兴佛教, 他把一个僧人画在床头，自然也没什么不妥。

李青珞没有继续谈下去, 而是俯身观察着那只手骨，直觉告诉她真正难缠的东西在墙后，她借机轻轻敲了敲墙面，而张昌宗神魂不定，没发现她这个小动作。李青珞听到了一阵极轻的声音，有若陨萧, 这是一堵夹壁墙。一般家财万贯的官员商人建夹壁墙以藏匿字画珍玩, 有时候还能当躲避刺杀的藏身之所。张昌宗权倾朝野, 没人敢杀他, 很显然这墙壁是用来藏东西的。

她没有看到, 墙上僧人的画像忽然睁开了眼，垂眸看了看她，又平静地抬起眼，正与张昌宗对了个正着。张昌宗张了张嘴巴，极度的恐惧让他说不出一句话，他搅和政局可以游刃有余，颐指气使，但在这些鬼魅之事上与常人无异。他一天之内被吓到了两回，又是身负重病，身子晃了晃，直接晕倒在地。

李青珞先是看到眼前流下几行血，然后又听身后一身闷响，紧接着明崇俨罕见地疾声道：“县主，快回来！”

她抬起头，眼前场景令她吓了一跳。

画像的红墨开始融化，在墙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几十道墨痕，宛若这人的周身都在流血，可他的眼睛还不慌不忙地盯着她。经由上回“薛怀义”一事，李青珞也知道僧人并非都是看破红尘的大师，反而会利用佛法胡作非为，眼前这个大约也一样。他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但那双蕴含着仇恨的眼睛却始如钉子一般，刺破了这片汪洋血色。

墙面发出微微轰鸣声，猝然倒塌，正正好是有画像的那一片，李青珞躲得快，才免遭于难。一股恶臭迎面而来，墙面后露出一具浮肿的尸体，面目全非，但还未完全腐烂，血水混着脓水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渗出，将墙壁的里里外外染得通红。

尸体的腹腔被挖空，摆着一只葫芦，葫芦亦被染得鲜红。

李青珞尚在震惊，一片人形阴影忽然又从破裂的屏风上显现，宛若影子一般在地上悄然前行，出其不意取走了葫芦，石瓷地面好似一条乌水河，那葫芦就在河面上飞速往外飘去。

“什么东西？”

与先前那鬼手不一样，这黑影的阴气很弱，李青珞以为是自己的疏忽让它混了进来，自然不甘示弱地追了出去。

明崇俨道：“等等，别妄然去追。”

李青珞头也不回道：“侍中请带张昌宗回去，我一个人去。”

葫芦飘得飞快，黑影也游得飞快，宛若鱼戏水中。一人一影一葫芦很快到了街上，人流如潮，车马如梭，谁都没注意到脚下有个诡异的葫芦在飘。李青珞本就落后了一段，加之青天白日有人的地方影子模糊不清地交织在一块，更加见不着那黑影到了哪。奇怪的是，她每寻一段路，总能在路旁某棵树上看到一只葫芦随风飘扬，黑影挂在树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然后轻蔑地歪歪头，继续往前走。

李青珞自然知道这是激将法，但她从来没有自恃才高，所以没着他的道，只稳稳地运着真气，同时堤防他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反扑一击。他既然想引自己去某个地方，那她也欣然前往。

黑影爬到墙头，露出了人形，却依旧是一副黑漆漆的模样，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转过头，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这种白不是玉润透明的莹白，而是沉甸甸的浑白，日光照在上头，仿佛被吸入了无底深渊。

李青珞一愣，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在哪见过呢？对了，是在北邙山下，这人扮作老叟寻找谢煜报仇来着。

一道剑光从背后袭来，刺入黑判官的腹部。他还维持着一手拿葫芦站在墙头向李青珞挑衅而视的姿势，中了暗招，面上却毫无惊讶之色，反而极为镇定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一块血迹很快晕染开，他道：“原来是纯禄剑。”

李青珞这时才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纯禄剑？

黑判官又坏心眼似的道：“小姑娘，你是不是真以为这剑是他特意找了上好的材料，上好的工匠给你打造的？”

李青珞不知道他此话何意，但气势上不能输：“正是如此。纯禄虽不及宵练，也足以把你劈成焦炭。”

黑判官开怀大笑，“被骗了，果然被骗了。”

李青珞有些气极，“你什么意思？”

“哪有这么麻烦？”黑判官道：“这是直接用宵练的剑鞘制成的呀！”

“胡说八道！”李青珞抬手指着他，一道剑光便又从她袖间飞出，这回黑判官躲过去了，而且十分轻松，他脚下不停，嘴上也不停，“你好好想想，你只使得动宵练，为何也使得纯禄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两把剑同出一体，所以你才能操控自如。啧啧，被骗得这么惨，还对他感激涕零，世上有你这么傻的女孩吗？”

“你口说无凭！”李青珞觉得此人不可理喻，“是又怎样？良剑择主，我用得顺手，能把你刺个对穿就行！”

黑判官对此番言论中透露出的豁达胸襟倒有些惊诧，“还真不介意和别人共用一双筷子的？而且，这话有点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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