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香（九）（1/2）

刑架上放满了琳琅满目的刑具, 一把锈迹斑驳的铁烙刚好摆在李青珞面前, 在黑夜里静静地吞吐着冰冷的血腥气。还有一个约莫两指来宽的铁环，像是孩童的玩物, 铁环内沿一圈已然干涸了的红白交加的粘稠液体。刑架旁放了一张铁凳，把手上装了用来禁锢双手的铁环, 下面托着一条铁锁, 被改造得旁支横逸, 面目全非。李青珞是头一回看到这些狰狞的刑具, 宛若一只只畸形的野兽安静地栖息在黑暗中，形态各异，竟令人眼花缭乱。

她移开目光，尽量压低了呼吸, 透过铁烙上方那一段狭小的空隙觑着外头。

只见一簇火光渐渐靠近了，走来三个人, 为首者正是来俊臣。狱卒将火把挂在墙上，牢狱里终于明亮了些。

来俊臣挥手让两名狱卒退下，背着手踱进来。大半夜的他还是一身小科紬绫及罗的绯红官袍，腰间金带被火光映照得熠熠生辉。他穿的却是当年武皇赐字的那一件，绣有对鹘纹，其旁有武皇亲笔“文昌翊政, 勋彰庆陟。懿冲顺彰, 义忠慎光”, 这十六个字在火光下显得异常狰狞与讽刺, 李青珞目光停留了一会, 静静地移开了。

来俊臣没注意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站着，寒暄道：“道长可还住得习惯？”

谢煜站起身，弹了弹衣袖上沾到的草屑，漫不经心道：“不劳少卿费心。”

来俊臣扯了扯嘴角，话锋一转，“道长可有听过百姓是怎么称呼咱们这丽景门的？”

谢煜一笑：“‘入此门者，例皆竟也’。少卿赫赫威名，比之十殿阎罗，五方鬼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是鬼神见了，也得退避三分。所以丽景门，大约是人间炼狱的大门，不知谢某这样说，少卿可还觉得满意？”

来俊臣笑了两声，“来某不敢与鬼神相提并论，不过只会些看家本事而已，被那些无知刁民添油加醋说成了这副恐怖的样子，搞得丽景门前门可罗雀，一丝人烟气儿也无，来某觉得无聊，工作之余，便研究出了一些小玩意儿自娱自乐。”

他朝那铁椅扬了扬下巴，“比方说这胡椅，罪犯手脚皆被束缚坐于其上，下面燃一堆火，铁受热能把人烫脱了一层皮。”

他目光一移，朝刑架看来，李青珞立马低下头，躲在一个硕大的铁面罩后。

来俊臣从上方开始指点，“这铁烙是刺字所用，在我们这算是最温柔的刑罚了。旁边的铁环放置在犯人脑袋上，铁环两侧再用铁丝绑在可转动的木桩上，逐渐箍紧了犯人的脑壳……你知道么，有些人，即便断了手断了脚，仍然嘴硬得不肯说一句话，要么就给我来个晕死过去的法子。我可头疼了，头疼着疼着便想到了这招，哪怕痛得欲仙欲死，也不会晕过去，最重要的是，头一疼，他们便不能去思考，哪怕是一身钢筋铁骨的大汉，不消片刻，就能把什么都跟你抖露出来了……”

李青珞好像有些明白这红白相间的东西是什么了，一时十分反胃。

“还有这副铁甲，铁甲内部两侧装了十来根一指来长的长刺，套在人身上，便能将他刺个对穿……”

谢煜轻咳一声打断他：“少卿想问我什么？”

来俊臣以为他服软了，这才悠然转过头，李青珞也松了口气。

“道长别担心，来某只身前来，自然不会把这些肮脏的东西加诸于你。再者，这都是些凡物，来某方才费那么大的口舌，也只是吓唬那些普通人而已。”来俊臣道：“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想向道长请教一个问题。”

谢煜微微颔首，“自当解惑。”

来俊臣道：“道长师承何处？”

李青珞静静听着，原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亮出目的，却没想到一上来问的是这个，不由有些讶异，下意识倾过身。

谢煜道：“自然是正清派。”

“你看，第一句话就来诳来某了，道长实非爽快人。”来俊臣道：“据我所知，道长的师父乃是老道长一位早逝的故友，算不得他门下弟子，对不对？”

谢煜没有沉默多久，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来某这有一个猜测。太宗时有个太史令名李淳风，李公溘逝于咸亨元年，他师父袁天罡逝于贞观八年，老道长可能没见过袁天罡，但极有可能同李淳风有交情。”来俊臣顿了顿，笑道：“不知道长觉得来某的猜测可否站得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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