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2）

朗月将玉如意入库，回到正厅。

“去查，玲珑塔与他是什么关系。”

“可能不用查了…”朗月从怀中取出一本账薄:“小姐，刚刚周渠送来的账册。据说玲珑塔是谢大人的好友所开，此人姓万名柘，年过四十，是个酷爱行走江湖的义商，除了每年除夕回来查账，一般见不到他的真人。玲珑塔也…也有谢大人的部分产业，所以他将账册交给你来过目。”

“是么？”宋旋随手翻开账册，这家店已有二十年之久，谢檀名下的账目从五年前开始，也就是说，来到平疆之前，他已经衣食无忧，却在善齐书院，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走投无路一贫如洗的情形。

“好一个据实以告。”宋旋回忆着在平疆城的点点滴滴，再想而今的处境，只觉得荒唐。

父亲虽然痊愈，但几处致命的大伤终究损耗了元气。曾经战功卓著的骠骑大将军再无余力为天子拼命，父亲的愿望，叔父一家，宋氏一族，家族赖以绵延的军功，还有将士们对宋氏的殷殷期待或许要就此葬送。

不可以…

她要守住这一切。

或许她无力左右瞬息万变的朝堂，但也再不会任由自己被情感牵绊，放弃所以虚幻的期待，只要她要做回原来的自己…

做回那个曾在平疆的雪夜随军迁徙的自己，那个曾手刃敌兵的自己，那个曾经被边疆将士视为宋氏荣耀的自己。

做回那个野心勃勃的宋旋，无需假借他人之手，她要为宋氏的虎符亲自找到继任者。

宋旋拿出自己精致的私印，那是由极品和田玉制成的印玺，可是，这方私印价值连城之处却并非美玉，而是美玉之中镶嵌着的半枚虎符。

这是母亲安隆公主下嫁宋氏之时成宗亲手放在她手中的嫁妆。

那年，西北与东南接连陷入战乱，几乎动摇国本。诸人皆道成宗倚仗宋氏，看重宋苍蒙这一员神将，将最爱的女儿赐给了他，却不知对于成宗而言，最贵重的赏赐，其实是公主带去将军府的半枚虎符。

宋氏数代领兵，为保证对皇室的效忠，先祖早已在开国之初将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奉入翰宁殿大门上“寿与天齐”的牌匾后，另一半被宋氏从戎子孙代代相传。而开国君主则将征战时搜刮所获的多数珍宝藏于地势险峻崎岖的龙脉附近，并将具体位置与其中的机巧关卡制成一张图，封入了牌匾后的虎符中。

虽被当做嫁妆送去了将军府，可有哪个将军能安然握住这牵动大齐命脉的半枚虎符，这是足能刺痛天子之心的烫手山芋。于是，在战乱平息，宋旋出生后，安隆与宋苍蒙商议，将这半枚虎符悄无声息地藏进她的私印中，总有一日，它将回到它应去之处。

而今宋旋握住这方私印，却不知它最终应归向何方。

是那看似宽厚怀柔，实则一心要将大齐紧握掌中的盛帝？还是哪个忠君爱国，用兵如神的将军？

交了虎符后呢？

知晓这宝藏存在，经历过成宗时代极端鼎盛的宋氏，会如已经消散在大齐历史中的无数开国贵族一样么？

宋旋握住手中的私印。

她要亲手把宋氏的虎符交给正确的人，也要把私印中的虎符交给正确的人。

朗月看到她摆弄手中的私印，想起了今日那面目不清的少年人:“小姐，今天古玩街那小子已经入了军营，傍晚楚将军送了信来。”

“这小子倒是雷厉风行。”

“算是个识时务的，毕竟是小姐选中的好苗子，兴许将来会有一番作为。”

宋旋摇摇头:“我要的不止是好苗子，他可有姓名？”

“止戈，”说起名字，朗月笑了起来:“这名字，简直是专门为进入军营准备的。”

“止戈，止戈…”宋旋默念几声，想起父亲平疆将军府的书房中，挂着“休战止戈”的四字正楷:“但愿如此吧。”

宋旋虽然态度恶劣，但终究收下了谢檀的玉如意，这似乎给了他绵绵不断的勇气，隔三差五就差人送来不同质地的珍品供宋旋把玩。毫无意外地，宋旋命朗月将这些礼物一一收入库房，再未施舍过一个眼神。

半个月后，弹劾御史大夫陈淮风的奏折就堆满盛帝的案几，陈氏卖官卖爵案终于拉开序幕。大理寺官员早有准备，圣旨刚下，以陈淮风为首的庆阳陈氏官吏一日之内通通入狱。曾与陈氏往来密切的官员无一不惊诧惧怕，对陈氏家眷避之唯恐不及。

又是一个清晨，庆阳近些日子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出行步履维艰，宋旋平日都猫在屋中闭门谢客。

朗月将热茶倒入杯中，放在宋旋书案旁:“小姐，陈家小姐又来了，今日您还是不在么？”

陈氏一族入狱后的第二日，打听到主审之人是曾被自己称作贫贱书生的大理寺少卿谢夷昇，陈旗旗悔不当初。

可是父亲伯父和一干宗族亲人都在天牢，就算她不能解救亲人于水火，无权面圣，也要做些什么方能安心。

于是从第三日起，陈旗旗每一天都会来到公主府。

最初的几天，她求见的是谢檀，但是那个冷血的年轻官吏对她视若无睹，无论她怎么哀求都不肯停下脚步听她多说一句话。后来，她想起了那日之后与她再无联系的宋旋，或许，宋旋可以帮她…

就这样，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每日都在公主府外求见乐誉公主，却每每得到公主不在府中的消息。

今日，陈旗旗又一次来到了公主府，她已经不再求见了，只是停在府外久久不肯离去，等待着或许有水会请她进去。

“陈小姐，公主里面请。”

“什么？她要见我？”陈旗旗如同一缕寻得灯火的幽魂，捉住了面前侍女的衣衫:“快，快带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