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1/2）
连城璧带着程瑾一起进到了主屋里面, 这里是连城璧复建无垢山庄的时候花心思最多的地方，里面所有的摆设都原模原样的复刻了过来, 维持着连母生前的模样。
看到这些东西，连城璧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沉重。
“娘死后，我把主屋里面的摆设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一直都维持着这幅样子。有时候遇到了烦心事，我就会到这里来坐一坐，这种感觉就好像娘她还在我身边一样。”
“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从小就对我很严厉，要求我必须要成为最优秀的人，我恨过她, 也怨过她, 为什么偏偏是我来承担这一切？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无法违逆她的意愿，甚至心甘情愿的想要恢复无垢山庄昔日的荣耀。”
“这或许是刻在连家人故意里面的本能吧。”
“可惜在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做到，等我做到了，她早已经看不到了……”
连城璧叹息着说道。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慢慢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再次提及连母，他的情绪不自觉的就开始激动了起来。
连母的死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痛。
“她看得到，她也看到了, 她为你感到骄傲，你是她最优秀的儿子。”见到连城璧这般脆弱的模样，程瑾忍不住开口安慰了起来。
“是吗？”连城璧扯了扯嘴角, 他似乎想要露出一个笑脸来让程瑾知道他没事，可是试了几次，他还是失败了。
最终，他只能无奈的坐到了椅子上，用手肘支撑在扶手上，轻轻的按揉着自己的眉心。
“能跟我说说你知道的她吗？”他突然开口。
或许是连城璧的脆弱感染了程瑾，也或许是气氛太好，迷惑得程瑾失去了防范，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再连城璧祈求的目光中缴械投降了。
“她不是一个沉闷的人，虽然爹爹死后她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可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
“她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希望无垢山庄能够后继有人，希望能够有一个优秀的人重振无垢山庄的荣光，为了这个，她可以狠下心来，用最严厉的标准来鞭策她的儿子。”
“但是她心中也有柔软的地方。
当她的儿子成为了江湖上人人称赞的‘六君子’的时候她高兴的在爹爹牌位前说了一天一夜的话。
后来，她的儿子剿灭了逍遥侯，连带着让沈飞云和逍遥侯的私情大白于天下，无垢山庄的声誉一时间达到了巅峰。
再后来，她的儿子成了武林盟主，她的心态就更加平和了，她一直以自己的儿子为傲。”
说到这里，程瑾看着连城璧，一双眼睛仿佛能看到他的心底里一般。
“哪怕她的儿子并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风光霁月，哪怕她的儿子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会耍计谋，用手段，她也一直都觉得儿子是她最大的骄傲。”
连城璧再次握住她的手腕，一用力便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低头，贴近了程瑾的脸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的意图，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程瑾毫不避退，直勾勾的盯着连城璧，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满是坦诚：“你想知道的是娘亲的事情，我便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娘亲。”
“你想从我说的这些事情里面捕捉到讯息，来判断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也毫不避讳。”
“只是……你我之间发生的事情，这个要靠你自己去回忆了。”
“哥哥。”
她微笑着，态度坦坦荡荡，却让连城璧更加无奈了。
确实，从程瑾的叙述中他能捕捉到很多讯息，甚至“爹爹”、“娘亲”这样的词她都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这又能如何呢，连城璧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他们是兄妹，然而作为兄妹，他们之间又能发生怎样的事情？
记忆中闪现过的水乳交融的感觉，模模糊糊看到的程瑾在桂花树下，身边还有一个娃娃的场景，她对着他笑，那笑容里面没有半点阴霾，这些都是怎么发生的？！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这个狡猾的小狐狸主动迈入了他的陷阱之中，看起来像是被他捕捉了，实际上却是他落入了陷阱。
他只能努力去回想，希望能够早日把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给拼凑完整。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两人一番斗智斗勇，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也开启了两人之间新一轮的试探，就在这个时候，下人突然来回禀，说是有人求见。
而且还是一个女人，自称是——沈璧君。
程瑾的脸色瞬间变了。
连城璧的脸上也在一瞬间露出了十分惊喜的神情，他连忙催促道：“快，快把她带进来！”
终于找到她了！
***
距离上次在客栈里短暂的相遇已经过去了很久，在前往花厅的过程中，连城璧竟然还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沈璧君了，以往的种种仿佛变成了过眼云烟一般，哪怕是曾经让他刻骨铭心，让他粉身碎骨也不愿意放开的那些执念，到现在已经全部都不见了。
沈璧君其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这样的一个女人。
或许就是因为得不到吧。
连城璧并没有让人把沈璧君带到主屋来，更没有让她在无垢山庄中随意走动，而是让人将她带到了会客的花厅里面。
他们一路来到了花厅，刚准备进去的时候，程瑾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连城璧疑惑地看了过去，他不明白程瑾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之间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她不想进去，更不想参与进去，她只想让沈璧君在她的生命中完全消失，让这个人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这就足够了。
否则，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这个女人。
胜利者？不，她不是胜利者，沈璧君的存在就已经注定了她永远不会是胜利者，这一切就像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程瑾只希望这一切能早点结束。
连城璧也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他并没有强求，而是捏了捏程瑾的手，示意她安心，便大步走进了花厅之中。
沈璧君已经等了很久，心情也一点一点的变得十分复杂。
她想了很多，尤其是她失忆时的那段日子，或许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她是一个被爱着的女人，作为江湖敬仰的武林盟主的夫人，她是江湖上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存在。
这间花厅也是她十分熟悉的地方，她无数次的坐在这里会客，以女主人的姿态。
而如今，她再次坐在了这里，却是以客人的身份，连城璧甚至都没有让她进到主院里面，这一切都让沈璧君心中隐隐升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好不容易等到连城璧出现在花厅中，沈璧君连忙压下心中纷繁杂乱的思绪，她起身迎了上去，神色间也带上了一丝焦灼，她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城璧，求你帮我救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连城璧一愣，他没想到沈璧君竟然是来求他的，他找了她这么久，她却从未出现，如今迫不得已现身了，竟然又是为了别人。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的脸上忍不住勾起了一丝讽刺的笑容。
“是谁？你终于找到萧十一郎了吗？”曾经她就是这样无数次的为了萧十一郎求他，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她丝毫不顾及她丈夫的尊严。
“不，不是十一郎。”听到连城璧的质问，沈璧君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她没想到许久未见连城璧竟然还是如此偏执，可是如今情况危急，她也只能将这份不满压下，向连城璧解释了起来。
“是江南七怪之首的柯镇恶柯大侠，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日我离开客栈一路往南，不想在路上遇到了一伙劫匪，他们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万幸当时柯大侠路过，救了我，还收留了我。”
“柯大侠是个嫉恶如仇的人，遇到不平事他都会出手相助，后来他也因为这个得罪了一个名叫李莫愁的妖女，她在追杀柯大侠，逼得柯大侠狼狈不堪。”
“城璧，我只能想到你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入危机，求你出手救救他吧！”沈璧君三言两语便将她和柯镇恶之间的关系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她在话语间隐藏了一些事情，连城璧不用想都知道她故意含糊过去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一路往南，无外乎是打听着萧十一郎的消息而去，又为什么要柯镇恶收留，自己却不肯现身？无外乎是为了躲避他。
而柯镇恶其人……
不就是仗着徒弟才能鸠占鹊巢，霸占了桃花岛的那个老瞎子吗？后来被程瑾用计踢出桃花岛，没想到他竟然让自己混得这么惨。
知道柯镇恶和程瑾之间的龌龊，连城璧又怎么可能会出手救一个程瑾不喜欢的人呢？如今他一心想着要讨程瑾和黄药师的欢心，努力争取能够早日抱得美人归，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是去救柯镇恶才是脑子进了水！
就在他想着该如何打太极把这件事混过去的时候，沈璧君也看出了他的态度，她苦笑一声，终于拿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只要你肯救他，我愿意放下一切过往，留在无垢山庄陪你好好过日子。”
她以为连城璧又在盘算着如何用这件事来要挟她。
没想到沈璧君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无论是花厅里面的连城璧，还是躲在花厅外面忍不住偷听的程瑾，这两个人全部都震惊了。
连城璧吃惊的看着沈璧君，他很想知道这个女人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在她眼里他就是这么一个卑鄙小人吗？
他甚至觉得自己以往的执着是个笑话，是个天大的笑话！
只可惜自己当时昏了头，被这个女人迷了眼，什么都看不透！
“呵。”他轻笑一声，坐到了主位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再看向沈璧君的时候，他深深的为以前的自己觉得不值。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光，才能看上这么一个姑娘，还为了她配上了一切，甚至矢志不渝的觉得自己做的是值得的。
果然愚蠢的单恋令人无限度降智。
“沈姑娘，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他如是说道。
“沈姑娘？”沈璧君敏锐的察觉到了连城璧的态度转变，还有这个称呼，这一切让她有种什么东西已经失控了的感觉。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或许你以为我是为了的找到你，逼你留在我身边。”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沈璧君倔强的扬了扬下巴，她的目光中满是“难道不是吗”的疑问。
她坚信那是连城璧为了逼她出来才用的手段。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让你留下，更无意让你再次成为这座全新的无垢山庄的女主人。”他放下茶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终于将自己真正的目的给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要放你自由。”
“同时，也放我自己自由。”
话音未落，下人捧着一张书信走了进来，举到了沈璧君的面前。
“这是和离书，如今你已经自由了，你想去追寻自己的爱情，想要去找萧十一郎，想要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阻碍你了。”
说要这句话，连城璧终于松了口气，他的目光瞥向了窗户的方向，那里有个蠢丫头露出了自己的衣角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有激动，有期待，还有终于松了口气的放心？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现在十分平静，他发现自己一直放不下的执念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沈璧君本就不属于他，如今一切拨乱反正，他也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
“城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沈璧君万万没有想到连城璧会这样做，她震惊的看着连城璧，觉得眼前的连城璧就像是一个魔鬼一样，让她陌生，又让她害怕。
就连那份和离书都让她觉得有些可怕，曾经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现在她终于要拿到了，她却有种不敢去拿，不敢相信的感觉。
“这不是你一直都期望能拿到的东西吗？”连城璧反问，“如今我给了你，放你自由，为何你又不敢拿了呢？”
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看懂过这个女人，曾经他以为她是个名门淑女，他们是相似的人，他们在一起会幸福，可是她却告诉他，她爱的是个江湖上人人唾弃的大盗，她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
现在他以为她会欣喜，会激动，因为她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自由，可是她又抗拒了？
“拿了它，你就可以以自由身去见你的十一郎了。”他提醒道。
沈璧君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也觉得自己奇怪极了，明明眼前的和离书是她期待已久的，她却不敢拿了？
她强行把心中那份异样的情绪给压了下去，扯了扯嘴角，也没能让自己真正露出笑容，最终她只能失魂落魄的收下了那份和离书，仿佛被抛弃了一般。
这样的态度让连城璧忍不住皱眉，他的余光再次瞥到窗边已经开始攥起的小拳头，连忙干咳了一声，道：“送客吧。”
“等等！”被这一句“送客”惊醒，沈璧君再次回忆起了她来到无垢山庄的目的，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拉住连城璧的衣袖，可是被警惕的连城璧躲了过去，她只能苦笑一声，哀求道，“算我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求你出手救救柯大侠。”
她倒是没有把柯镇恶给忘了。
连城璧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她的请求，他垂眸，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冷漠：“你若是想救柯镇恶，不如去丐帮把这个消息告诉郭靖和黄蓉夫妇二人，柯镇恶是郭靖的师傅，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沈姑娘，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做武林盟主的那个世界了。”
说罢，他也不管沈璧君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直接抬脚离开了花厅，将所有的恩怨，将过去的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出了花厅，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他身上，连城璧缓缓地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是重获新生了一般。
他看向不远处站在花廊下的那个人，她微笑着看着他，仿佛是他一生的救赎。
连城璧大步走了过去，他用力的将程瑾抱在了怀中，在她耳边低喃道：“小瑾，我自由了。”
他背负的枷锁终于解开了！
程瑾也难掩内心的激动，她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自己当下激动的情绪，她只能抱着连城璧的脖子，踮起脚尖，凑在连城璧唇边，轻轻的舔舐着。
连城璧的呼吸声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他捕获了程瑾的唇，缱绻的吻着，双手也用力的将她的身体往自己身体里揉着，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的骨头里面。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停下来了。”他低声警告着，然后一把将程瑾横抱了起来，在程瑾的惊呼声中，他带着程瑾一起走进了记忆中种着桂花树的那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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