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2）
人间有殊色，落入帝王家。
藏在神仙宫，其名曰凤檀。
王朝都已颠覆，可是这歌谣过了十多年依然深入人心。若是放在十多年前，凤檀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有朝一日竟会入了宫。若是当初没有进宫，他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呢？
凤檀出身岐山凤氏，他们凤氏一脉乃黄帝曾孙帝喾之后，也算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了。凤氏一族世代居凤岐郡，凤檀的父亲便是封土一方的凤岐侯，而凤檀是父亲的长子，他一出生便被赋予了将来承袭爵位的责任。
若是一生顺遂，没有横生出这许多枝节，那么学经世致用之策论，习诸子百家之学问，从经师儒生之风雅，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便合该是凤檀循规蹈矩的一生。或许，那闻名天下的“诸侯四公子”里头也会有他一席之地。
诸侯四公子皆出自岐山西川书院。凤檀的舅舅乃当世大儒，性情耿介孤傲，一生著书立说，创下的西川书院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各路诸侯皆热衷于让自家子弟前往岐山求学。凤檀近水楼台，早在他还穿着开裆裤时便整日跟着舅舅在书院里头打转了，而他的整个少年时期便是在西川书院度过的。凤檀乃岐山土著，又有个院长舅舅，还生的貌美如花，当真是把书院里的一群小子迷得晕头转向。
那时候也年少风流，一群贵族子弟年岁相当，整日在一个屋檐下听先生授课，闲暇之余无所事事，也会学人家附庸风雅，搞个什么雅集什么宴席，吟吟诗文，谈谈学问，互作唱和着写些伤春悲秋的小诗。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喝个醺醺然，在宴席上醉的四仰八叉，趟等着夫子跑来责骂。
那是凤檀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也是在那时候，他遇到了褚昭。褚昭是河西侯世子，是来西川书院求学的。一众的同窗里头，凤檀谁也瞧不上，却独独喜欢褚昭身上那股子温润如玉的劲儿，两个人朝夕相对，便互生了情愫，只是碍于他们二人皆是长子与继承人的身份，无法向父母表露自己的心迹，于是便悄悄私定了终身。
心中有圣贤书，身边有知音人。那时候读书作诗，饮酒煎茶，伴着褚昭赏尽春风秋月。凤檀觉得再圆满不过了，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很多很多年。谁能想到天意难测，这一切都因一个人的到来戛然而止。
永初九年的春天，皇帝来岐山祭祀神农氏，下了旨意令凤岐侯主持祭典。而凤檀恰好精通音律，于是便在祭祀之日，被他父亲揪来吹奏舜时乐章《箫韶》。凤岐侯不过是想把长子提溜出来，在众人面前长长脸。可是这一件事，在往后的岁月里，却成了父子两人最悔恨的事。
《尚书·益稷》有云：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于是，《箫韶》便成了历代帝王向神灵祈求福德的天籁之音。
那一日，凤檀于岐山之巅，将《箫韶》奏了九章，天际现五彩流云，众人皆道是祥瑞之兆，有凤鸟将至。圣上自然龙颜大悦，亲登岐山之巅，他在山上看见了凤檀，恍然间惊为天人。彼时凤檀年少，并不曾想这所谓祥瑞之兆竟是他一生梦魇的开始，他亦看不明白，皇帝看向自己时满眼的惊艳与欲望。
就在祭典结束当日，太史院掌管祭祀与观天象的太史令便传出“凤鸣岐山，天下有德乃现”之言，他们口中所说的凤凰便是凤檀。凤凰鸣矣,于彼高岗。凤凰在高高的山岗上唱和鸣叫，这不就是于岐山之巅奏了九章乐曲响彻天地的凤檀吗？ 而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凤凰，自然应属于九五至尊的帝王。
这样的无稽之谈，凤檀听了觉得可笑。可是凤檀不曾想，这如此荒谬的言论竟改变了他的命运，他竟要入宫了。
这样的结果更是凤家所没有想到的。在本朝，男子与男子可通婚，可就算是寻常百姓人家，也极少让长子出嫁，更何况侯府高门。皇帝竟要让凤檀入宫，这实在强人所难，但是皇命难违，为臣子的不得不从，凤岐侯就算再不舍得，也得忍痛将自己的长子献出。
从此，凤檀的生活就变了。他从书院出来，回到了家中，不再读四书五经，而是学习为妻之道和后宫训则，学着怎么做天子的枕边人。他本是世族大家的嫡长公子，自小被当做圣贤之臣培养，而如今却被关进了深闺。而同时改变的，还有他的身体。
男子不同于女子天生便有孕育的能力，男子若要孕育子嗣，需从十二三岁便开始服用药物调理体质，使身体能够达到适宜孕子的状态，此后这种体质将再难逆转。可是那时候的凤檀已经十六岁，已然错过了最佳的年纪，到了他这个岁数再开始服药调理，极其折损身体。耗时两年的调理令凤檀痛苦不堪，吃尽了苦头，而他的身体也大不如前。
褚晏见过这时候的凤檀，那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说他还在尿床也不为过。褚晏还记得，他哥哥一次一次的来见凤檀，又一次一次的被拒之门外。凤檀不肯再见褚昭，褚昭每次祈求着让他开门，最终都会失落而归。而褚晏也知道，每次他哥哥走了之后，凤檀都会一个人隔着窗户往外看很久。
哥哥见不到凤檀，可是褚晏能见到，因为那时候褚晏随母亲来看望哥哥，却因为贪玩不肯跟母亲回去了，母亲没有办法，便将他托付给了凤家。褚晏在凤家借住，整日四处游荡，凤檀屋子后头有一棵梧桐树，褚晏发现了之后，总是猫在树上偷看凤檀。
凤檀再也没有笑过了，褚晏眼看着凤檀一日日消瘦。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看着凤檀，可惜还是露馅被发现了。那一日凤檀突然打开了后窗，正好将他逮个正着，凤檀对着他喊道：“你这个小鬼，快下来，当心摔下来磕破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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