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1/2)
它一直没有名字。
这件事听上去莫名其妙,可又理所当然,毕竟天地初开时,被创造的子孙辈的神祇如何敢直呼创世者的名字?直呼其名是上对下的特权,对创世的那位大人来说,他只需要敬语。
虽然说是“他”,但是现在谁也说不清他的性别为何,也没有人记得他的相貌,连他说过什么做多什么都成了悬而未决的疑团。几场内耗的争斗过后,最初的神祇们或湮灭于虚无,或隐退于仙山,关于那位大人的印象早已无人述说。
冥城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大概因为极阴极寒、浊毒气盛,反倒成了藏匿东西的好去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把典籍秘史塞来的。来地府的头一百年,瑞荫总能找到些奇怪的东西。若要问那些陈年往事,这天底下也许没几个人比阎罗清楚。
阎罗认识它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关于它为何为它,它不曾给过解释。就如那位大人的其他一样,早已成为传说的一部分。而它又天生的寡言少语,关于自己的事情不愿诉说。如果不是那个入口恰巧在地府深处,瑞荫恐怕也无从知晓它的存在。
月蚀和日食交替而来,地府便从地底开始震颤。虽然这地下世界怪异颇多,她还是预感到此事非同一般。地震过后,冥城一切如常,地上竟翻了天:她那现在统御天地的兄长甚至都来诉过苦,说有东西放出来了,是人,却能搅得暗无天日。原本天帝和百兽鏖战正酣,明池反逆的良机还未用上,又有此人搅局,结果双方谁都讨不得半点便宜。冥城无奈做主讲和,终于櫜弓卧鼓,誓不再战。那出来闹事的东西也突然消失无形,人世间竟再查不到它的踪迹。
——瑞荫却知道了它在哪里。
阎罗殿里有一本册子,她掌事以来从没用过。冥城东西虽杂,但无一样是真不该出现的。她等了几十年,随着那地震,册页上骤然出现了字迹,先不多,但与年增长,越写越多越写越狂,待到终战之日忽然搁笔,而后生起了火。她冷眼瞧着这火烧起来,又蓦地灭了,还来一本册子崭新如故,空荡荡的了无牵挂。前后是二十年。再后来又过了两三甲子,异相重出,她翻出这册子,果不其然,又零星添了几笔。
她便知道了这东西要通过冥界转生而来。
她算算日子,看看人间的册录,又缠明池讲来最近那些仙家事。最后推出,每次异变可大可小,视天下地上的混乱程度而定。当乱象终结,也便是它末路之时,论寿不过一二十。这年份做性命是短,做异相却是长了——加之千年一战那搅动天地的能力,恐怕不能归为冥城按天意于乱世放恶鬼横行的行径同类。可能是,更加古老的天命的遗存。
在人神与兽神千年之战以前。在古神化为虚无回归天地之后。人神争夺天帝的位置反目成仇。败退的家系血缘断绝,兽神们在袖手旁观。即便身为最终的胜利者们,瑞荫在翻到冥城详细卷宗前,对此也只是耳闻。在卷录这样写道,争斗的最后,有什么东西出来搅局了——差点连幸存者和获胜者一同杀光。
那大概是同样的东西……它就在地府的底下。
她在第四次异相出现时找到了通道。直觉并没有错。那条路通往冥城的最深处,恐怕天洪荒初造时最寒的浊气被封印到了此处。即便是地府的统御者,她也意识到了,越往深处走,乱窜的灵能就更不服从她的管束。这个地方虽为地府,但实际上早已是其他地方,也许是最古早的神明安息的灵床。
她的面前空无一物。
可是她知道它在那里。溶于虚无,隐于自然,消于浑沌。几千年几百年的存在着。它也许是天地的精华,也可能是最凶最重的浊气本身,甚至是创世神明残存的意识。它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威压感,让她无法抵抗入骨的颤栗。她仿佛置身于沧海中,渺小如同一粟。什么冥神什么阎罗什么公主,这些称谓在天命面前不值一提。
“你醒了啊。”
这是她想到的第一句话。
隐隐约约传来笑声,不辨男女。
“看来瞒不住你了,阎罗呀。”它语气平静。
“汝为何物?”
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感叹先神所造世界无辜生乱。只为了结不义而来。”
“为何要通过冥府,挤占生灵的轮回?”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
“没有实体,有很多事情无从办到啊。”
他们这些年断断续续谈过许多次,都很短。有在它萌醒之时,更多是它结束一世归位的时刻。
瑞荫只把它的事禀明了兄长。她名之“天择”,而天帝称为“非天”。调取几千年冥城卷册可查,它每一次的现身均为乱世的终结者,却无外乎最终开始无差别的杀伐。
“本质上应该是杀星无疑。”天帝说。“务必要减少它出现的次数。”
“瑞荫,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做到吧。”他最后又嘱咐道。“地府选择你——恐怕也是因为这种事吧。”
她冷笑不答——谈何容易。
但是它的确不能放置不管。对瑞荫而言,如果简单的用好坏来区分,它无疑是善类,但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也许是这地下积攒的浑浊的怨念。或者,不能叫污染,是被别的、更古老的东西,更原始的冲动支配。
比如?
这片辟于混沌的天地最开始的秩序,那没有名字的神明留下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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