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重城(十)(1/2)
荧惑总是吵吵闹闹。毕竟是鸟,鸟怎么可能不叽叽喳喳。光从这一点来说,明池就不喜欢太舒。太吵了,太吵了,无论真情还是假意,他仿佛永远能精力旺盛地喋喋不休。
其实,这种意义上,倒和某个天天声称自己不想统御人神的那位很像。不过煊华的喧哗来自酒后,太舒则是无时不刻。只要让朱雀逮着机会,这只红色的鸟就能吵到明池犯偏头痛。
所以说,为什么要来找他呢?
明池喝着茶,润了润唇。请他休息的这间屋子照顾了他的情绪,和外庭吵闹的环境隔开了,多了些难得的清幽。天地昏黄,万物朦胧,侍女们上来为他将灯火点上。这屋子充分反映了主人的爱好,妆点得浮华讲究,在华灯下散发着珠贝似的柔光,有一种虚浮的幸福感,令人微醺。如果不是外头逼近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他怕已经陷进去了。
“就是这边吗?”
“是、是的。这不是太子爷他吩咐过了谁来都不许吵,这位贵人又说要找个知道事的人来——”
“咿呀——”是门开的声音。
“呃——”是倒吸凉气的反应。
明池抬眼,脸上的错愕一带而过。他盯着这推门而入的人,似笑非笑地一乜,再垂下眼,继续喝他的茶。
“失礼了,我去请太舒太子立刻过来——”知微用一种急切的口气诚恳地说,他的一只脚依然跨在门槛外。
“罢了,你留下就好。”明池道。
明池心道,巧合多了,就算不得什么巧合。他来之前就猜想自己大概要撞上知微,果不其然,真的遇上了。知微不聒噪,这点要比太舒强。在太舒来之前,陪自己喝喝茶,也不算什么顶坏的事情。反正,注定得碰上的。
于是知微便在他授意下,在另一边坐下了,又吩咐这些下人立刻去请太舒过来。明池没去看他。两人间无话坐了一小会。这时候,明池似乎又嫌尴尬得紧,说:
“你倒是升官了?他们居然叫你来?”
“您笑话了。”知微答,不卑不亢。他们现今没有利益冲突,倒不如说有着同一份牵挂。“只是‘著作郎’一职,平时要跟着太子,所以他们觉得找我来便成。之前,要是说清楚是您来了,我自然不会——”
明池抬起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来了就来了。不是什么大事情。”明池道。“我的来意,本来和你也有些关系。”
知微便知道了他想说的是连的事。
“帝京的局面我也了解一些。”知微讲。“御山先前寄了书信过来求援。可惜太子说,我们不该干涉。”
“连趟这趟浑水确实让人头疼。如果您需要我做一些事的话……”他又说。
明池微笑,提及连,他的表情温柔了一些。“你也帮不了忙。”明池道。“先不说,笼中鸟的你的前生根本不熟悉帝京,而笼中鸟的你的今生,亦无法离开荧惑。我不想戳你的痛处。如果你能在连的事情上帮上忙我本该高兴的。可惜你帮不上,至少目前来说,是。”
“您说的对。”知微讲。他歇了口气,沉吟着,斟酌着,最后说:“冒昧问您一句,为什么连要去帝京。他应该知道这不是您能触及的地方,不该犯险。”
“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太舒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绵软无力,依然带着情欲的痕迹。朱雀穿着松松垮垮地亵衣,外面随意披着件袍子。他大摇大摆地逛进来,到明池正对面坐下了。太舒翘着腿,如往常似的露出大片布满红痕的肌肤,在明池面前形如赤裸。
“你做这档子事,就不会挑挑时间吗。”明池嘲道。
“我也想挑,那家伙难道会管我的意见?”太舒也自嘲,抛来一个媚眼,明池嫌恶的接下了,呷了口茶。
“但你可以选好好穿衣服。”明池道。
“我可还想做下一场呢?现在穿好不是浪费了吗?”
明池白他一眼,不再说话。
太舒撑着脸颊笑着。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明池,现在见到他还挺高兴的。不管什么原因上门,消遣明池总能化解他的不快。玩味地盯着明池打量了好一会,太舒道:“我们进入正题吧,回到刚刚的话题上——连为什么要去帝京呢?”
“小孩子和父辈吵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明池看着他,面不改色。
“父辈。”太舒笑嘻嘻地重复了他话里的两个字。“父辈。”他又重复了一遍,玩味地舔着嘴唇。
知微察觉到太舒话里的硝烟,准备先行告退。太舒伸出腿,脚踝绷直,拦住了他的退路。
“别准备逃了,你留下。”太舒说,“池太子也不介意吧。”他的眼睛睁大了些,锐利地有如鹰一般盯准了明池。“你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然后你拒绝了他。我猜得没错吧,阿池。”
“你都这么了解了,还来这么消遣我。”明池道,被踩中痛脚,他的语气稍显生硬,微微眯起的眼睛偏开了视线。“是,我再自称是‘父亲’,未免太自欺欺人。你也别得寸进尺。”
太舒和知微短促地交换了一下目光。知微闷声不吭,太舒轻笑。“好吧,这个答案我满意了。”朱雀圆滑地说。“那么,有何贵干?”
“我要去帝京,不找你找谁?”明池开门见山,“还是说我们关系好到连礼节上的招呼都可以不打了?”
“呵呵……”太舒掩口而笑。“北方,你还可以找那老乌龟嘛……”
“这王朝归你,帝京的事他们做不了主,你装什么糊涂?还是说我把这帝京让给你这么几年,你还玩得云里雾里?”
“没有没有,我哪里有玩?”太舒道,这会却不笑了,眼里多了点心酸。明池见他这样,也一目了然,不禁哼了一声。“你也是外强中干。怕不是,帝京是在那个家伙手上?”
“是也不是,本来也和它分不开了。”太舒不躲不藏,也倒爽快。“我再多问一句,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承认景衡,你想在帝京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什么要扭扭捏捏来求我?”
“我一没有扭捏,二也没有求你。”明池又道。茶水凉了,他抿了一小口,旋即放下。“我家那麻烦小鬼在帝京,这腥风血雨里叫我怎么撒手?把以往的恩怨清算一下,恐怕你欠我的还多一些,这人情你不打算还了?”
“呵——这时候借题发挥,也算是你的本事。”太舒道。
知微以前从未见他们两谈话,不知居然能剑拔弩张到这种程度,不禁心惊肉跳。他胆子也是奇大,心知不该再吵下去,在这两人斗嘴中竟开口接腔。
“我知道麒先生求过明池太子罢——但是因为我的缘故,太子并不想答应。”知微道,谁也没看。他声音微颤,强迫自己不急不缓地说完了。“而且,答应他本也不合适。只有高位‘恩典’低位的,现在这时候去‘承认’,姿态太不好看。更何况我那个弟弟现在把事情弄得一团乱,哪有脸要龙神赐福?太舒太子您瞧,明池太子现在来和太子您谈事情,是对等的。避开玄冥君,专程找我们,也是给足了诚意。所以,太舒殿下?”他恳请地看了太舒一眼。
“你到底和谁穿一条裤子的?”太舒不悦地回他一句,脸上却舒缓了。他换了一个更风骚的坐姿,宝贝儿正对着明池。“说的也是。既然你来谈条件了,那么说说看,池爷你愿意给什么,换我带你进城找心爱的儿——呵——儿子?”
明池眼皮一跳。他转开眼,按着太阳穴,听着太舒的嘲讽,强忍着揍人的冲动。“这帝京以后我不要了,管他最后谁称王的,我一概不管。这样可行?”
“你答应了,你爹答不答应呀。”
“你、多、虑、了。我爹可不管俗世事务。”
“呵呵呵,别生气嘛。我要的不是这种无聊的东西,我想要点别的,到不知道阿池哥哥愿不愿意给我?”
“你不说我怎么知——”
明池停住了。明明刚刚还在对面维持着糟糕坐姿的太舒,已经蹦到了他的身前,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一屁股跌进了他的怀里,动作之大,竟一脚踹翻了明池的茶。
“嘻,池哥儿,我想要什么,你不是清楚得很吗?”太舒说,话语间手指如蛇,攀上了明池的肩膀。“第二场,第二场。”
“下去。”明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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