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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重城(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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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并没有人追来,让连暗暗松了口气。

他出了那院子,头痛缓解了许多,但症状没有完全消失。现在使多了轻功,脚底像踩着棉花,用不了大力,掠几个院落就得就地坐房顶歇会儿,被迫看了好几遭月亮。夜晚阴凉,寒露湿衣,坐久了竟觉得自己还在冥城的院子里,随时回头,可能见明池正端着杯,静静看着他。

他现在心情不好受得很。毕竟,到帝京来,目前为止没碰上一件好事,罪倒遭了不少。他知道自己该去找清泽——蛇在毒药方面是行家。可是,他不想一无所获地被送回去——明池也不会愿意见这样的他的。

再熬熬吧。连又想着。既然天意注定在这个地方,着急也不会有任何作用。更何况,他隐约明白,自己的愿望仿佛和景家的事件捆绑在了一起。至于什么时候实现——只能默默等待时机。

天选之子。受命解决世上的不平事。虽说,本质上的那个自己未必真的这样想的。

他哼了一声,裹了裹衣衫,搓了搓冻凉的手。那个家伙还没出来,实在让他觉得不正常。毕竟,今晚的事件已经让他愤怒得不行了。

那个自己是在等待时机吗?连猜测着。他迄今为止从没有和他正面遭遇过,只是从其他人口中明确了,那个他会在罪无可赦时释放自己的怒意。那么什么是真正的罪无可赦?景家的事还会坏到什么程度?

他又叹了叹,哈了口气暖了暖依旧发凉的手。放眼望去是墨色笼罩的京城,巡城的梆子声中漏进一两声鸦鸣。他听得时间不早,再闲晃下去怕是会撞上争斗的妖魔,不由得强打精神,朝景家的老宅赶去。

三岁果真在房顶上等着他。这小耗子变作了小小的孩童,正冻得直跺脚,一圈圈在瓦片上打转儿。三岁手上攥一条白纱,随风摇着,远远即可望见,生怕他迷路似的。连心一热,跳到这老鼠身边,用力抱了抱它。老鼠叽叽喳喳的,正热情的和他说些什么,孰料这身体也到了极限,眼前一黑,意识便散开来了。

这次的梦境和先前并不一致。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在云梦泽失控晕倒后看到的场面,他神游在身躯外,窥视着悄然发生的一切:清泽正和外来的妖物们缠斗。它们可恨在它们的成群结队上。城中,清泽放不开手脚,不能将它们一网打尽。连看着清泽一点点挽回颓势,意识又不自觉地漂浮起来,回到了禁宫。景衡和御山在秉烛夜谈。两人脸上具是怒意。那种失望显然不应该出现在麒麟的脸上。景榕被锁回自己的宫中,被乳母盯着,在床上生着闷气。先前的院子里再无景彻的踪影。他想进屋,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弹开了——

“嘿!”连情不自禁的说。

这屋里肯定也有什么名堂。连明白了。或者说,整个院落被加以了两层结界,里面那层是密不透风的。不但他进不去,景彻也进不去。显而易见的是,有人刻意要维持景彻昏迷不醒的状态。

但是为了什么?连想着。操纵一个不受父亲宠爱的儿子,做到这种程度,有什么价值?

梦境没有给他继续思索的机会。场景转换,他面前一片茫茫,耳际余有滔滔的水声。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出现在岸边的芦苇丛中。是男子,却眉目清秀,脸带桃花。这男人在岸边踟躇不定,脸上呈现着一种忧喜并存的奇异表情。他凝视着水面沉思着,到最后,长长一叹。

“罢了罢了,这世间,是忧是喜,是良是莠,是尚可一救还是朽木难雕,我确实不知了。它看似不合我的意,弃之似乎又可惜。天地定数劫难,我现在一个都看不出来。你们要争要斗,千年万年,自己求一个结果罢——”

此话说完,人影忽然消匿无踪。连大惊,赶紧追到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却见一片芦花中睡着两个婴孩,抵足相拥而眠。须臾,见远处影影绰绰,近了,是四位褒衣博带的仙人,三男一女。那为首的他认识,是年轻许多的扬浇。

连意识到,这不再是现实,是千万年前不知谁的往事了。

龙王弯下腰,当着众人的面抱起了这两名婴孩。

“一如炽火,一如寒冰。”扬浇说。“一阴一阳。偏偏是男为阴,女为阳。”

那女子接口道,声音像极了先前引导他的玄冥。“这双生的贵人,必为争斗的开端。”

“你我跟从谁呢?”第三个说,红衣如火,口气里倒并没有屈于人下的意思。

“荒唐。”白衣的健壮汉子说,转身就走。

星月又转,须臾已经再没有这条浩瀚大河。连面前有一男一女,面目相似却气质大相径庭。这男人开声说话,声音让连又吃一惊。他是听过的,在很早之前的梦里。

那个梦境他羞于启齿却牢记于心。在那个无声的雪夜,捻灭的烛头还荡着一勾青烟。他寄在这个男人的身体里,身下,是令他着了魔的龙神的躯体。柔软的、温热的。一呻一叹,一俯一仰,他通通刻在了魂灵深处。

记忆中的触感让他燥热不安。他想起那个吻,绵长而煽情。龙明亮的眼睛沾上水汽,就像是这个深秋时节万物凝聚的霜露。

所以——这个人是——我曾经梦到的到底——

他为这个想法感到恐惧。他害怕自己变成真实的样子,更害怕这个真实的自己对明池同样怀有不可细说的情愫。我是他?我不是他?若我不是他——

不,不可以将明池拱手让人。

他感到背脊蒸出细密的冷汗来。

然而,这个梦没有被任何人叫醒。

“我们已经针锋相对了几千年了。”这女子——乾姬说。“如‘他’的意思。不分胜负,也两败俱伤。看得出,那四位,也无心陪我们再折腾下去。”

“他们明明更偏向你,你却对我说这话。”这男人——坤君答。

乾掩口而笑。“谁不喜欢活着呢——这久长的世界,除了你,有谁不喜欢呢?”

坤不答。

“君和我打个赌吧。”乾说。“我如今虽被禁闭在祭坛,但力量仍在。你无法杀我,所做再多也是徒劳。君可以与我一同沉睡。隔千百年可醒来一世,俯视三界万物。我与君约定四十九世。若四十九世后,君依然觉得,这世间无可救药。我便对君言听计从,绝不与君做对。君若要灭世,随君开心——哪怕君之后起了再造世的念头,我也愿与君合为一体,绝无微词。”

“那这四十九世,投胎转生的时机也随我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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