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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重城(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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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找了个借口从清泽身边溜开了。如果一直跟在清泽身边的话,他什么事都做不了。清泽不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但是天生仗义,明池交代过的任务一定会做。加之先前云梦泽闹出的大事,他自觉对明池亏欠,对连就更加上心了。

“我也有这么大了。”连溜走的时候说,“你跟着我,反倒束手束脚的,更没法调查出什么来。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运气向来不差。会有好消息的。”

连这次确实说对了。他的运气的确不差,可也未必算好。在夜幕刚刚降临时,他果然逮到了机会——有一只小小耗子精正被一只蜡黄脸细长身的老婆子紧紧追逐着。若不是只猫,就是只黄皮子了。

照理来讲,猫与黄仙捉耗子天经地义,犯不着大惊小怪,更犯不着出手干涉。可这耗子顶着一张小童的稚气面孔,一路哇哇大哭着,赌咒发誓自己平生没做过恶事,灯油都是偷不仁不义大户人家的——听着倒也惨得惊天动地。后头跟着的那只妖婆身上气味极恶,酸臭里透着一股子尸臭味,浑身笼着黑气,一看也知是专杀生的恶灵。连正寻思救或不救,却听这耗子跑不动了,边喘边哭道:“想我兄弟姐妹在帝京住了多年,这月到底中了什么晦气,居然各个要毙命于此——”连便忍不住,刀光一寒,拦在了两妖中间。

“管天管地,要管黄婆吃饭?”那婆子一声嘶叫便冲了上来。

“你这疯婆坏了多少妖的修为,在你大爷我这也撒起泼了?”连道,单手持刀架住这黄鼠狼的铁爪。这妖怪看似老迈,力道绝非等闲,居然将他逼退了几步,爪子磨得斩衰咯咯生响。连正愁小觑了对手,力量被压制着没法再拔出玄端来。那小耗子原本已逃远,贼溜溜转了转眼睛,地上一滚变成鼠形,先是助跑,又顺着刀脊跃上黄皮子的肩头,对着颈子张嘴就啃。只听黄婆“啊”的惨叫,爪间力度就松下来,连捡了个空档,重摆架势,对着她大腿大力补上一刀。这小耗子咬住脖子已是致命伤,再断条大腿必然活长不。黄婆又一声叫唤,倒地变作一只毛发枯黄的黄皮子,拐着一条腿,转身就逃——

临行不忘放了个屁。

“嘿嘿。老婆子要死,你们也跑不掉。”

远远只听她赌咒发誓道。

连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急急闭气也晚了,满鼻满嘴都是臭味,直冲脑门。他暗叫不好,知道被下了毒,身子麻了,不知不觉整个人就朝下栽去,仿佛跌入一床刚打完的棉花堆里,头脑一片飘忽,也不知浮到了哪儿去。他在这昏沉中起起伏伏,又过了多少时辰,云开雾散,看到了明池。

然而这个明池却和他认识的那个并不相同,似乎更年轻一些,眼里春风得意,笑容倨傲,头上束紫金冠,耳戴鎏金双鱼环,身上织锦团花的暗纹袍,配忍冬纹蹀躞带,挂着玄端,盛如烈火烹油,正一副少年得志的气概。怕是刚刚及冠在外面乱出风头的时候。这明池看见他,全当没看见,径直便要走过去。连心头一酸,眼泪就下来了,挣扎着爬起身,喊了声“明池”,连爬带滚冲上去拦了路。明池瞪他,脸上的笑意也无了,嘴角下咧,仿佛被冒犯了。

“你是何人。”龙太子道。“居然敢直呼我的名讳。”

“我是连。”他辩解道,却不知道还说些什么,“我是连。”他又慌慌地解释了一遍。

“连?”

“对对对,我是连啊!”

可龙的眼神冰凉,只做是见了疯子,挥开他的手就要走。连更是慌,上前攥住他手臂,嘴里却呼不出话,仅能咿咿呀呀一阵乱喊。他急得满眼泪,明池依然不为所动,一手撕开他,就大步流星地朝前去。他恐慌地停在原地,跪在地上大哭大闹。抬头再看明池时,竟见龙神业已倒在地上,不复年轻时样貌,两眼浑浊发直,一头衰枯如草的白发,比那黄婆子还要老迈不堪。

“你害我——”这明池见了他,嘶声喊起,是那个黄婆子的声音。龙手上也无力,只扯着连胸口的衣襟声色俱厉地质问着,“你是谁,究竟为何要取我性命!”

连被他问得懵了,期期艾艾地,只眼里滚下泪来。他摇了摇明池的身子,对面已进气短出气长,没个活路了。他抖得厉害,搂着明池肩颈,伏在他怀里痛哭起来,又须臾间,手上重量轻了,只留一身锦衣玉袍,空裹了一具白骨。再呼再喊,也无人应答。

“我没有杀你。”连吓得眼神僵直,只管小声念。“我不会杀你。我怎么会杀你。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

这手心的白骨咯咯作响,碎做砾粉化为飞灰。他伸手胡乱去抓,显而易见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已经彻底懵了,空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我想救你。”连低声说。

“我想救你——”

“我想救你啊!”

天地剧震,仿佛要万劫不复。

“嘿!嘿!你醒醒,你倒是醒醒!”却听见耳边有个声音不停地喊。

脸疼得厉害,耳朵也震得发懵。他晕乎乎从蓬松的棉花堆里重回地面,一睁眼,只见到满天星斗乱转。连又闭上眼,不自觉抖了抖,再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两只老鼠的小尖鼻子对在了一处,终于合拢了,变作一只眼珠闪亮的灰耗子,正在他脸上爬来爬去,朝着他脸颊盖着巴掌。

“唉,我的小恩公,你总算醒了!”耗子见他动弹,不由得更兴奋,从他身上跳下来,叽叽叽叫了几声。

连摸了摸脸,只觉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糊过了巴掌。那耗子见他摸脸,赶紧把脑袋抱住,怪不好意思的:

“恩公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怕你醒不来,就多打了你几下。”他小声哼哼。“你喊得太吓人了。”

连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把烂成稀泥的身子扶正了,看了看天,见月亮已经挂在顶上,知道自己昏睡了很长时间了。那梦的余味还缠绕在他心头,叫他胃里一阵翻腾。“我喊什么了?”他问这耗子。小耗子一边抱着脑袋一边细声哼哼着。“你一直喊‘明池’。喊着喊着就哭了。说起来明池是啥啊。”

明池是啥对你来说并不重要。连想,他忽然笑了——因为想到明池要见到他哭得涕泪横流,脸上还一堆老鼠爪印,可能会笑得很开心。明池还活着,先前只是一场噩梦。念及此,他的心情都舒畅了很多。“你是认识我的。”他低声自语。“我是连。”他又说。“我是连。”

“你是连是吧。”老鼠听得他声音,又哼哼唧唧地说起话来,在他面前跳了跳。“我叫三岁。唉,你别笑,我就叫三岁。你知道嘛,三岁对普通老鼠来说是很长寿的,和你们叫万岁一个道理嘛。”

“好了三岁。”连说,提溜着老鼠尾巴摇了摇,又把他放下来。“我记得我刚刚并不是在这里——”

“当然不是!”三岁揉了揉尾巴再跳了跳,语气里十分骄傲。“我想办法把你拖到这来啦——灵力都用光了,所以现在是老鼠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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