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记（1/2）

“阿姊，有贵客来了唷。”外头有个活泼的声音喊。

“来了，”她说，对着镜子赶忙整理了鬓发，咬了咬嘴唇。“是池爷吗？”

“这倒不是啦。”外头的声音回答，笑嘻嘻的。“但是阿姊，是上次那位小爷呢，就是和池爷一块来的那个啦。”

桃花推开门，从二楼的栏杆探出身子看。一楼有个少年人，正被一群花团锦簇的姑娘们包围着。他年纪不大，正是成长的时候，身姿挺拔而略显瘦削，白净的面孔上有细小粉嫩的绒毛，看起来是一个尚未熟透的桃子。他抱着刀站着，顺着身边姑娘们的目光朝上看，与她对视了。

“您可得把刀放起来。”桃花和颜悦色，掩着嘴唇咯咯地笑。“楼下都是姑娘们，不要吓着了。”她接着又补了一句：“您放心，您的东西我们可不敢乱动的。斩衰和玄端，见着了，得当是池爷亲自来了。”

她款款走下楼来，粉裙下面露出一双绣桃花的晚下，伸出一只柔软细嫩的手，将少年牵了起来。“您是连哥儿吧。上回听见池爷这样叫您的。”她又凑近了些，冷不防在少年脸颊落下一个吻。

“您和他真是太不相同了。”她笑着对着面红耳赤的连说。

少年在她屋里坐了。她为他沏了茶，用了新春第一场雪化的水。少年的目光盯着盏里的茶，好似在等那些翠绿的叶儿一片片绽开。“池爷喜欢喝这个。”桃花说道，“我知道他喜欢喝酒的，可是人间毕竟弄不到能进他口的好酒。所以我们总给他泡茶喝。是了，池爷请您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没有。”连说。小小呷了一口茶。“只是我突然兴起想过来看看。”

桃花笑了起来。她是非常喜欢笑的女人。“我们这边可不是‘看’的。您来了，得‘做’些什么。”她想起上次少年来时的样子，不禁笑得更开心。“您上次来光顾着帮池爷看衣裳了——都说了，这里很安全，谁也不会动池爷的东西的。可您还就是坐在大厅里听曲儿。”她抿着嘴唇，手指在唇心一点。“也是我们怠慢您了——您得谅解，姑娘们很多年没见到他了，很是想念的。”

“很多年？”连反问说。

“对。”桃花点了点头。“我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是谁，可带着池爷刀剑的人，肯定是他最放心的人。我也就明着和您说了。这里都是妖精，还有那些得道了可是贪玩的小仙儿。我们服侍池爷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窑子，花街，还有别的什么词，都是个称谓。在这的大家都不介意。毕竟嘛，在人间也就图个乐趣。池爷照顾着我们，我们做做他的眼线，帮他留心下人间的事情。所以嘛，我刚才问您，池爷想知道点什么。”她又笑了，脸上如春风拂面。“这次嘛，您既然是自己想来玩，就告诉我，您想要玩些什么，听戏、听曲、观舞、下棋、博耍、饮酒，还是寻欢作乐——姐妹们都是愿意的，要不要我再叫些人来？”

“好姐姐，你还是不要叫人了。”少年脸上稍有些窘迫，他低下头，赶紧喝了口茶，语气又变得淡淡的。“我不喜欢女人。”

桃花原本正给他捏着肩，笑得前仰后合。“哎呀——是这样的吗，我们这边还有几个小倌儿，淫技可都不错的，您要是喜欢——”

“我……”

“我说呢，是我们会错意了。”她抢着说，“上次池爷说，要我们找点儿姑娘陪陪您，让您开开窍，谁料您喜欢男人呢。罢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哎，我这就叫妹妹们去喊——”

“够了。”连说，起身极快，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探出门的半个身子拉了回来。“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我并不打算对他做这些事的。”

“您真的和池爷很不一样。”桃花细细地打量着他。

“我知道。”连说。“他是龙，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可我不是。我只消在那人身边陪着他、守着他、护着他，别的什么也都不想多做。”

桃花忽然正色了。

“您要么太年轻，要么爱得还不够深。”她道，眼里万千情思温柔动人。“您要真死心塌地爱一个人，必然想夜夜独占他身与心的每一处。您倘若是个情欲正常的人，是不可能什么都不想跟他做的。除非——这个人，您觉得是碰不得的。可是，在我们妖怪看来，世间礼法规矩都是虚物，只有朝夕共度颠鸾倒凤才是真实。”

连正待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得楼外一阵嘈杂，然后刚刚报信的女声又响起来：“阿姊阿姊，不好啦，隔壁那个下作妖怪又来啦。”

桃花叹了口气，稍微拉长了脸。“败兴东西。”她道，和连解释说。“这是隔壁开娼馆的下流玩意儿。姑娘们大多是骗来的，我们偷偷接济些，找到机会放跑几个，做点功德。这妖怪开了些日子了，月月来找我们麻烦，要收钱，不然打将上门。您看，我们这边，实际上连看家护院的都没有呢，成日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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