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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熟时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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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乐城里闷闷的,似要落雨。

青渊沿着小径绕去了扬浇房间,要取印信。对外的事有些在明池手上,里面的有很多交给她处理。这个季节的戏乐逐渐闷热起来,她脸上蒸了汗,用细麻布的帕子拭了拭。这帕子是一次明池带来的人间产物,意外的挺叫她喜欢。

青渊是不出城门的。偶尔明池的自由自在也让她神往。几千年来,她反复走在这些熟悉的道路上,听腻了那些茂盛叶片底下避暑昆虫一阵一阵嘶叫。她知道外面说“夏虫不可语冰”,不过戏乐没有冬日,他们没有冰雪,只有暖和与更加暖和。她在正式进入祖庙前也曾一派天真地问过弟弟冬日是怎样,明池只愁眉苦眼的一个劲儿喊冷。——但是明池现在在一个更冷的地方,三妹和七妹都去过,说一旦不动就想打哆嗦。更何况阎罗也冷着一张脸,她一身红,就仿佛火焰也能结冰。

明池和父亲闹翻时她以为弟弟会很快回来的。毕竟明池是弟妹中最怕冷的一个,虽然是个男孩,个子是最矮的,总给她一种娇小玲珑叫人疼爱的错觉。可是明池性子倔,他说不回来就不回来,那做派仿佛在叫嚣宁可冻死。单就这件事上论,她觉得弟弟有时候实在是蠢。

父亲明明心底最疼他,可他天天就知道闯祸事。青渊想。不过也怪自己,母亲去世后,作为长姊,过度纵容这个小鬼了。可能除了父亲表面上严格以外,大家对明池实际上都很关照,而明池对姐妹们也回报了真挚与关爱。不偏袒、不冷落哪个人。光是这一点实际很难做到,而也正是这一点让他远离了家门。她想,这是他这些年劫数的一个缘由。

女人、孩子。明池爱得光明磊落而理直气壮。

她听说了明池对那个凡间女人的痴迷。不过没有详细问。妹妹们不太敢说,父亲可能会很生气。不过,她对明池是否真的懂得男女爱意表示怀疑。她放弃了婚姻,逃脱了生育,选择了与自然相连的存在方式,某种意义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群困于**的茫然人群。明池天真而笨拙,正如璞玉,离开窍还早。他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可能自己都一无所知吧。

她也认定阖被带坏明池是要负责任的。当然,父亲更有责任。父亲对所有的第三代都不甚上心。对阖根本不管不问。她后来想,阖恐怕根本就不知道扬浇才是这座城池真正的主人,因为扬浇根本从来都不见他,从头至尾扮演了一种安乐老人的角色。就算真杀了明池有什么用呢?在尸首入殓时她摸了摸那张和明池极像的面孔。明池曾经多宠爱这个孩子啊,到头来落得这种下场。她虽然对阖评价很低,可依然从心底升腾出了伤感情绪。生在权势豪富家,其实也是很可悲的事情。

三妹家的孩子也是同样的道理。父亲逼迫他隐姓埋名,又扔给了他记录的职责。然而,文字在面对真正的波澜时依然是脆弱的。那些陈年旧账一笔一笔,告诉他人世无常的同时依然在烧却他的心灵。但是父亲并不打算为他做更多。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为他做更多的事。

那么,那个叫连的家伙呢?

青渊对他并不熟悉。先前连在戏乐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只和他见过几面,连话都不曾说过。父亲很少提起连。不过,并不是和其他孩子似的不管不问。扬浇总是说。“这个家伙少接触为妙。”父亲鲜少用这种口气评论人的,他对人时常会有一种轻蔑态度,而非如此谨慎——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明池来。可父亲又说:“明池不会有事的。”

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说法。她想。可是呢,这孩子毕竟也是个外人。是外人的话,就和她没太大的关系了。她只需要照管好城内的事就好。

她推开门时听见屏风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这让她很惊异。毕竟这是扬浇的居所,是外人借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擅入的地方。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怕是窗户开着,弄乱了纸张。结果那个声音仍旧在响,她听明白了,这是人的动静。这里面的人好似并不担忧被觉察。

她绕过了屏风,看到一个少年正赖在扬浇的床上。他袍子下摆上红艳艳的,下面还露着几片绿叶,是摊了满满一身的杨梅。少年含着杨梅,一双冷淡的眸子快活了起来。

“您要不要吃?”他口里含含糊糊的说,嘴角漏着紫红的汁水。他怕是和明池也是这般相处的。

真是个放肆的家伙。不过,想起扬浇的叮嘱,她没有说出口,只点了点头。“你是连吧。为什么在这里。”

“姑姑莫要生气,我也是有苦衷的。”少年微微笑着,擦了擦嘴,取了方干净的帕子,从杨梅堆里起身,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恭恭敬敬送到她手边。“我在躲我爹呢,想了想,只有这里最方便了。”

你爹断然想不到你敢在这瞎吃东西。她在心里念道,想那明池要是知道了会是怎样的表情,不由得脸色也舒缓下来,嘴角浮笑。明池小时候虽有顽劣之事,可总的来说还是很中规中矩的。如果有过错,大抵也是那个清泽撺掇他做下。她接过了帕子托在手心,手上一动,那些杨梅就跟宝石珠子似的,微微滚动了下,在她眼前露出了诱人颜色。“你做错了什么,要躲着阿池?那家伙不是宠极了你么?”

“我要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好了。”少年道,提到明池仿佛兴奋了起来。“我素来是知错就改的人,绝非自夸。可是呢,这事情绝不是我错了。”

“那么我弟弟又做了什么混账事了?”她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跟他调笑道。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考量。总之就是……忽然来了各路的仙家,忙着——”他吐了个核儿。“说媒。”

“以前明明都是冲着他自己来的,怎么就突然转向了呢?”连说的波澜不惊,眼里倒还挂着一丝懊恼。他又给自己嘴里喂了一颗,是酸得很,他直咋舌。“我都说一个不见了,结果他竟怀疑我是不是不能人道。也真是只有他能想得出来,哪有这样的爹啊。”他忽然一抬头,的掠过去一丝尴尬,他稍微翘了翘舌头,说得有些轻快。“啊呀,是您的话,是不会介意我这样直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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