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妄(1/2)
朱鸟从开着的窗扉里进来。知微看见了它,就把手中正写着的纸卷投入火堆。
“在荧惑这么热的地方你还生着火。”鸟说。
“是”他答。“按照规矩,在著作郎完稿之前,太子也是无权查看的——更何况,您并不是太子。”
鸟的眼珠转了转。它歪着头,在桌上踩了几步,眼珠再转了转。鸟抬抬尾巴,用一只爪挠了挠羽毛,又开口说道,腔调却变了:“那家伙居然会想着来找你。”
“太子。”知微说,起身,恭顺地低着头。“我想,‘他’想问的事和您想知道的是同一件。”
“我倒并不这样觉得。”鸟说。一转眼,它已经变作人形,同样歪着头,懒懒地抵着桌子靠。“凤凰那个下作东西,从来都只打听对他有好处的事。而我呢,对没好处的事也是有兴趣的。”
“可我猜不透,这几日的事那件会对他有好处。”知微说,依然站在一旁。
“当然是你的小子。”太舒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坐下了。然后朝扶手上架去了腿。他穿得少,正露出一节紧致的大腿根。知微稍侧过头不去看他。
“我不是很懂。”知微回道。
“你不懂是正常的,我也弄不清楚。”太舒又讲。“说真的,你家那小子的来头,怕是明池那个笨蛋也思量不清。但是呢,他显然不是那个啦——就是普通人。你挨下那一击也该清楚得很。身为凡人之子,却斩获了足以击坠神明的力量。而我可以担保,他出手凭借的是个人实力。某种角度来看,这太吸引千方百计想要干掉我的那个臭影子了,哼。”
这房间里又凭空响起一阵笑来,像是在嘲他的最后一声感叹。主从俩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先前那个上了身的东西并没有真正离开。他们停了有一会,直到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倦倦的。
“也是无聊。早晚要知道的事情你们倒喜欢瞒着。罢了,你们爱瞒不瞒。”
这话音刚落,就接上一记清脆的耳刮子。太舒侧着脸,嘴唇挂上一丝红痕,往外冒着血珠。他眼露愤恨之色,咬了咬嘴唇,再一舔。“好啦,那混蛋是真的走了。继续说吧。”
知微重新起身,把手帕递了过去,小心为他擦了擦。
“真是个暴躁的家伙。”
“可不是呢。也是我家倒霉,偏碰上个这样的主儿。算了,每家都有每家的倒霉事,我也看开了。我虽多拖他几年,总归也要交待在他手上。”
知微又谨慎看了他一眼。
“属下说一句冒昧的话。‘凤凰’现在并没有想要您命的意思。至少我观察到的是这样。虽然不太平,可那家伙似乎很满意您这个宿主。”知微说,“如果不信的话,您可以翻看我先前做的记录。每次我都——”
“不听,不听。”太舒打断了他,摆了摆手,缩着肩膀,瞥了他一眼,再一笑,意在奚落,可听起来有些委屈。“著作郎这活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总记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说出来也不管人高不高兴。”他说,用帕子捂着嘴。“你知道嘛,他们戏乐城**这个活儿的人,可算正儿八经的他们家的血缘哦?毕竟,没法信任的家伙也不能弄到这种位置上。没搞错的话,那个著作郎,是他们三公主的儿子,算起来可比你儿子那种假太子尊贵的多。真真有趣啊,也是不知道老龙王到底怎么想的,对明池和那个小连哥都纵容得很。怕也是知道什么玄机吧。”
“纵然真有什么玄机。总之我都不会知道。”知微说。“我只希望不是什么坏事。这孩子,我别的不求,只求他能好好的,平安长起来,凡事做之前想明白。”他声音一低,眼睛也稍暗了些。“我明白他是个聪明人,但也料定那断不是个不生事的主。只看一眼就明白。”
太舒嗤笑了一声。他见知微不坐了,就占了知微的座位,将双脚一齐摆在桌上。他涂着艳红色的指甲盖,配着苍白色的一双脚,勾着脚尖的样子居然真的有些像是女人。
“你也看出来了罢。”他道。
“是。”知微答,微末的叹息了一声。
“跟我抢男人,倒是个胆气十足的小鬼呢。”太舒哼了几声。“你和那小子说了什么,搞得明池都亲自来见你了——依他的脾气,他断然不会拉下脸面的。”
知微想了想,脸上还是一副有些惆怅的表情,像是蒙了一层雾。“并没有说什么,都是几句闲聊。他的态度,让人没法插上话。我只跟他讲,我不会干涉他的事。他这样才显得高兴了些,也放松了些。兴许早几年见着他,我还能多说几句,但……”
“你说不干涉?嗯?”
“是。”
“哈哈哈哈你这人倒是有趣了,太有趣了。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你这么有趣呢?”太舒笑了起来,在扶手上一拍,指甲蹭着漆,又是一阵响。“他可是得喊明池父亲的。结果你倒不管这小子想干些什么了?你莫要我提醒你,这小子是谁生的,谁又和谁什么关系——唉,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犯着糊涂。”
“那么太子你说我能干涉什么?这孩子,没在我身边呆过一天,我的生死和他早无任何关系了。他念我是他生父,愿意来和我说几句话,我说的不中听,他走就是,还能真的碍着他的事?他毕竟也还是这个年纪,未来真怎样尚未可知。明池太子,必然也会避免最坏的结果吧。”“可是明池不聪明。一点也不。”太舒回他,盯着自己伸展的脚尖看。“他是个对感情非常笨拙的人,脑袋里不知道到底装了什么。也许本来没多大的事,他一开始想多,就变成不得了的事了。嘿。想想看,他稍微聪明一点,也不会让你捡个漏,你说对不对。”
“别寻我开心了,太子。”
“我不是寻你开心,我是认真跟你说。从前我并没好好和你说过这些事,现在不同了,毕竟那个小连哥是个不得了的主儿。先前他们传,他就是那个天选之子。可是呢,刚也跟你讲过,这天选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谁都不清楚。以往也都是当灾星做掉的,却不料今次却托生在了这非一般的仙家里,谁也奈何他不得。我以前听过传言,没当回事,现在却觉得确实是个藏着的祸胎——毕竟那个畜生玩意盯梢了,可不得了。我们仙家讲因果,这什么果是什么因种的?那只可能在你们身上。也是孽缘什么的吧。”太舒一口气絮絮叨叨完,眼里转过一丝忧色,“你们这些人的家事我也只看个热闹,但是明池和我的交情也有这么多年了,我倒是怕他着了道的。你说说看,这种不知道来头的主子何苦要招惹上他呢?明池只道那是只不识情爱味道的幼犊,谁料得到终究会长成何种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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