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鱼游网（1/2）

他那时候羡慕鸟，而今他终于成了鸟。

鸟雀虽然不能再飞上天，但在不算小的林中，他终于等到了他应得的——

十多年了。那个孩子已经长大。

“我的儿子。”知微想。

“连太子。”他说。

连被他的一声呼唤惊得抬起了头。他知道这孩子跑神了，和刚才的自己一样：虽然连出手并不重，可对他而讲也是糟糕的伤情。迷迷蒙蒙的，他觉得自己又把平生追忆了一遍。

“看来这药起效果了。”连说。

他点点头。

他们现在在他自己的屋子里。他在这住着的年月和这孩子的年纪一般大。十五年前，他见证了连的出生——直至见到了明池出现在这个新生的孩子旁边。热浪吞噬了整间产室之后，他的魂灵被召回了朱雀的居城，重新赋予羽翼。自那时起，他就在这里为太舒服务。

“朱雀太子是个好人。”他声随心至，脱口而出。

“我知道。”连回他。

然后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又深陷在回忆中。在很多年前，哪一房生了孩子的当晚他和夕娘正聊天，她说顺了嘴，讲以后的孩子一定要像到他，这样肯定会好看。他那时调侃：眼睛一定要像着你。然后夕脸红了。

这孩子确确实实是像极自己的。而且，令他欣慰的是，从某些角度看上去，连的眼里的确会露出和夕娘一样的神情。那些情绪微小，光影变动间转瞬即逝——以至于龙神可能都没有察觉。而对他而言，每一个角度的交错都能牵起他无尽的联想来。

“我听说，龙神对你很好。”他过了一会又开口道。他之前看见他们并肩进去的。连已经比明池高一些了，可看着明池的眼神依然如幼犬一般。幼犬是只属于明池的状态——对外人，连的獠牙毫不隐藏。

如果连生长在我的身边，他是否会对我露出同样的关切呢？不，也许，他对我的感情会更纯粹一些。知微并不知道确切答案。太舒很少带来连的消息，明池太子好似并不喜欢与他打交道。知微能知道的，也是三界都知道的。龙神对儿子很好很好。可惜这个孩子和龙神一点也不像。

他不恨明池。

这点在知道明池照料自己的儿子之前就确定下来了。从头至尾，他都不觉得龙神是可恨的。明池救了夕娘。明池也救了他。衡和其他人也因此才获得了活下来的机会。如果说明池对不起谁的话，那仅仅是对不起夕娘。他是没有理由腆着脸认为自己是受害者的。相反，比起憎恨明池的话，他更恨自己。夕娘明明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如果没有自己的话，她现在应该还活着。龙神会照顾好她。

不过，他深知后悔过去的决定对现在而言毫无助益。尤其是明白，最终的结局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导致的——他不能去责怪除了自己外任何一个。他怎么能去辜负夕娘对自己的深情呢？他怎么能去恨救了所有人的明池呢。甚至，想到最后，他知道自己恐怕也是无辜的。和自己所爱之人结为夫妇何错之有？和自己在一起，这是夕帷的愿望，他更不忍忘恩。也许这就是命运。他和命运抗争了十几年，早就清楚它不但阴晴不定，还善于搬弄是非。

比起恨意，他倒是觉得龙神可怜。

死者长已矣，夕娘千苦万苦终得安息。可明明只捞得一场空梦的人，是明池你啊。愧疚、又悔恨——转瞬间，连也这般大了。

“父——明池对我，确实很好。”连说，笑了笑，抿着的嘴唇没有藏住失言的尴尬。“在您面前，我是不该那样喊他的吧。”

他喉头一动，声音苦楚，最后几个字低弱下去。“其实无妨。毕竟我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

连微微张着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又垂下眼，极小声地哼笑了一声。连咽了一口水，不去看他。

“我先前一直在找您。却不料您会在这儿。”

“太子说，让我不要给明池太子添堵了。”他道。“而且我想，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是最好的。可是，没想到你是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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