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想（1/2）

他那日上凡间游玩，路过个香火鼎盛的庙宇，进去逛了逛，捐了些公德。那庙里的老师傅颇具慧眼，看出他不同一般，便送了几本经卷与他，结个善缘。

连小时跟着阎罗识字，生死轮回倒是知道些，不过俗世的大典并没读过，这次收来也颇有兴趣。正好凡尘无事，他顺理成章偷了个闲，作别清泽溜回冥城看了起来。连连着几日闭门不出，明池觉得奇怪，一问方知他在读经，也就哈哈大笑，当是少年叛逆，懒得再管。反正读书读不死人，多念几本倒没什么不好。

可惜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不想管他，他却要来扰你——等到明池又和一帮美姬寻欢作乐时，这小子终于破关出来——一进门就臭着一张脸。臭着脸也罢了，接着便呵着这帮如花美眷赶紧给他滚出去。那些个美人看看老的又看看小的，正不知所措呢，明池见儿子一本正经，也只能让她们都下去了。

“怎么了。”明池问他，语气不好，心里也是恼火的很。这酒也喝了，衣裳也宽了，身上热得紧，你小子进来搅人好事，不就是诚心要捣你爹的蛋么。

“那些个美人，究竟有哪里好的？”见他要发脾气，连的嗓门更大，看来是真诚心实意来叫板的。他的脸很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虽然从小撞破了多少荒唐事，但每次还都觉得尴尬得很。

明池哑然失笑。他上下打量着连，细细扫过对方肩膀腰臀，目光和笑容皆意味深长。“到秋天你就满十四了吧？长这么大，你居然问你爹女人哪里好？”他不以为然地反问着，眼神又流连了一圈，似要把连的衣裳都扒下来。

连脸上又一红，只觉嗓子冒火，一句也说不上，只得赶紧游开了视线，故作镇定地低下头。可低下头了，他爹又阴阳怪气咳了一声，害的他更不知看哪里，只敢瞧上自己的鞋尖了。

明池见他这表情，知道自己已胜了一局，暗笑他这等水平还敢叫阵，登时气也消了过半，有意要耍起他来。

“想在这等事情上找你爹晦气，你还嫩得很呢。”明池志得意满，训完了，改口，眉眼似笑非笑，有意步步紧逼。“倒是说说看，喜欢哪种类型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灵巧可人的还是娇柔百媚的？豪放不羁的风尘头牌还是大家闺秀羞答答的俏模样？你若是开口了，不论哪种你爹都寻得给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连脸上更红，第一个字还气势不足，后面的则一口气吼了出来，气场上倒是把明池镇住几分。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明池又是一声哼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身，三两步就荡到儿子身边，一把把连搂怀里了，另一只手顺着肩际而下，熟练地往腰上一带，只一个蜻蜓点水就把连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失声喊道：“爹。”

“看来不是不行嘛。”明池继续挤兑着，准备一棍子逼死了，省的下次再折腾起事。他贴着连的耳廓幽幽道来，“想不到我家小连也到了这年纪，是我这当爹的没照顾到你，让你不高兴了，下次——”

“爹，我在跟你说正经的！”连猛的低头一缩，一掌推去，借势想要向后退开，却不防明池反手一捞，正拧住了他的小臂——再用力，连竟结结实实栽进对方怀里了。

“花拳绣腿。”明池毫不留情的评论道。

“那也是你教的！”连有些气急败坏，赶紧挣开了，退了几步，把弄乱的衣衫整整好，再一看明池，正是亵衣大敞胸怀半露，还一脸好整以暇看着他。

“经上说，未殓尸骸，寒凉彻骨，黑气腾溢，转为青紫。那卧花眠柳之身，不久亦如是。刹那须臾转瞬皆空，早晚都是一堆散骨，贪恋这美色有何意义？”他愤而嚷道。“几千年了，爹你沉湎于此，我……”

“所以呢。”明池觉得好笑，“你早晚也是一堆骨头，想这么多干什么。”

“你若是发觉这些个女子都没有这光鲜皮囊了，怎会天天有这兴致，倒是换个方式想一想啊？”

“你这榆木脑袋，看了几本经就晕了，强词夺理。”明池仍不以为然。“你母亲生的也不好看，我还就不能喜欢了？”

“母亲是母亲，这些是这些！”连气急，“经上说，为龙者当奉法修行，需看破，不能沉湎色身，我是担心你……”

“那都是凡人看的东西，以求得道成仙，为下世修些福报。”明池止住笑意，抱臂正色道。“经上叫你做墓园想，是让人心生畏惧，以求不偏不倚，处处谨慎小心。然而——这和看破倒没什么关系。畏惧说白了也是恐慌罢了。你要看这些东西，不去问瑞荫一个人闷头看就算了，倒真拿来管教起你爹了。”

“可是——”

明池倒也不多做解释，只一把扯过连，推门而出。他现了龙形，把连扔到背上，便腾空而上，片刻之间，已到冥城外域。

一片火海。

刚刚还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的连突然住了口。

“以前没让你来过。”明池淡淡的说，拿眼一瞥连。“你姑姑号炎狱裁神，炎狱就是这里。民间传说血池火海也指此处。”

即使在燎目的火光映照下连的脸色也显得不太好看，明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哼一声，冷然问。“倒是看见了？”

连不做回答，仿佛一张口便要吐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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