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虞靖 (二)(1/2)
大概是沈晏李眉夫妻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嫡子,年近不惑才又有了他的缘故,二人对他都十分宠爱。
沈家祖父籍贯京畿宿县,农户出身,苦读半生只得了个举人功名。举人若是放在偏远州府,或许当个县老爷都绰绰有余,然而鸾京城里掉下片瓦都能砸着官,贡生进士一抓一把,穷苦出身的举人顶多能补个杂缺。
更何况沈家世代务农,最大的人脉不过是每日沐雨栉风、为苦差奔走的小小衙役。
沈家祖父郁郁半生,把出人头地的一腔抱负都浇注给了沈晏。三岁开蒙十二下场,好在沈晏确实有出息,大运六年高中二甲第八名进士,补入翰林,大运十二年擢为国子监司业,门生满朝野,直到七年前开罪太子赵悟,这才离京出任沔州知州。
时兴榜下捉婿,故而沈晏虽出自寒门,其妻李氏却是实打实的高第闺秀。二人成婚近三十载,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历经风雨仍恩爱如初。
沈晏与李眉育有三子,嫡长子沈怀明、庶子沈去疾、嫡次子沈怀照。沈怀明科举入仕,现在燕云任漕运使,虽在边关,倒也手握一方大权;庶子沈去疾则是已被李氏厌弃的陪嫁丫鬟所诞,文不成武不就,纨绔习性倒是有模有样,沈晏不放心沈去疾,于是拘着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并未出仕,而是在沔州打理家中商铺。
沈怀明与沈去疾都要年长沈怀照十数岁,沈怀照是沈晏夫妻膝下空虚多年的老来子,自幼便由沈晏亲自教导,故而受沈晏影响颇深。沈母笃信佛祖,沈晏却不信鬼神,导致沈怀照对此一说也一度十分嗤之以鼻――但那是重生以前的事了。
让一个人带着记忆在时间中逆行十年,这显然非人力能及,如今沈怀照不信也不行。缘此,他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却对神佛生出几倍敬畏。
他记下了婆提的名号,心想此人若真有些本事,那日后倒可结交一番。
说话间已经进了小院,婆提跟着沈怀照进屋,把砂锅温在了碳炉上,低声道:“到丑初喂小施主服下一碗,等到晨起,饭后再让小施主服一次,勿要吹风,明日午间就能下地了。”
沈怀照怕赵虞靖背上的淤青是伤到了骨头,于是先请婆提看了外伤。赵虞靖是真睡得熟,沈怀照和婆提折腾了这么两遭也不见他惊动,只怕是吓得狠了。片刻后,沈怀照见婆提在床边站直了身,忙问:“如何?可有大碍?”
婆提一手探入袖袋中,一边摸索一边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怕是伤到筋了,还好早早烤了火,若是继续在那山间阴冷处窝着,不但会压损胫骨,寒气入体,只怕关节和大穴会留下病根。我这里还有些用得上的药膏,可为小施主推拿,但今日恰轮到我在大雄宝殿当夜,不如施主容我去请人先替我值夜,我就在院中歇息,等小施主醒过来了,您来喊我一声就是了。除此之外,这药先还得劳烦施主多看顾,不过最好还是下山后寻郎中仔细诊治一番。”
留下病根。
沈怀照恍惚间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前生赵虞靖在沈宅呆了三年,只亲近他一人,有什么头疼脑热,沈去疾和许氏是决计不会管的,那毒妇甚至会将他关起来,不许人医治。若非沈去疾不得不有这么一个儿子,许氏八成会直接将赵虞靖弄死——反正是亲娘不清白的庶房庶子,死了没了也不会有人心疼。
沈怀照撞见一次赵虞靖被锁在\"静思斋“柴房的泥地上烧得说胡话之后,干脆把这便宜侄子的吃穿用度全揽到了\"庸居\"里,赵虞靖在沈宅待的三年,有两年半是在他院子里过的。赵虞靖最开始还有些胆怯怕生,是以起初他们抵足同眠次数不少,沈怀照多次请来名医为赵虞靖调养身体,自然也知道赵虞靖幼时身上曾落下旧伤,位置关键,险些阻碍他习武。
那时他也问过赵虞靖伤是怎么来的,赵虞靖只腼腆地告诉他,小时候顽皮好动,在山上摔得狠了。现在看来哪是什么调皮顽劣,分明是前生无人在此夜搭救,旦日一早才被僧人发现。
十岁的小孩子,发着高烧,被压在马车下泡了一夜山雨,未伤及根本已是万幸!
婆提仔细说了一通汤药如何如何继续煎熬,沈怀照回过神来,连忙合掌致谢。婆提又一次避过,却收下了银锞子,行礼告辞。
沈怀照估摸着时辰,从屋角的陶瓮里舀了半瓢水加进砂锅。
等着汤药煮沸的这段时间,他盯着炭盆里的火苗看了一会,又为沈从掖了掖被子,然后在屋中漫无目的地踱了好几圈。做完这一切,他捻着李氏给的佛珠默念了两遍经,终于觉得心静下来,胸中也攒了几分底气,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赵虞靖身侧,好好理一理思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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