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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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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次同罗恩晨见面的时候,他的神色非常温柔。

“阿宁,明日我们便是夫妻了。”他眼底漫出的都是暖光,“你不要紧张,每一步都会有人来指引你的。”

我便知道,自己绝活不过明日了。于是我只是点点头。

他已对我无动于衷的样子十分习惯,只笑了笑,便继续道,“按照旧例,今夜新郎是不能见新娘的。但晚上你若想散步,还是可以出来走动,我会搬到附近另外的宅子里去,明早便从那里出发。”

我又点点头。

“那我走了,明晚见。”他轻轻合上门,似是怕惊醒了谁。

我想,纵然人的死法千奇百怪,也请念在旧情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所以第二日我被女御们唤醒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点不敢置信。

多大仇啊,真的要在我清醒的时候下手吗?旧情呢?

但我只木着脸,任那群女御在我脸上身上涂涂抹抹,比比划划,彻底失去与人交流的欲望。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看清落地镜里的自己时,有那么一霎,想到了红颜薄命四个字。

真好看啊。我想,颇起了些惋惜的心思,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罢。

一片浑浑噩噩中,我被蒙上了盖头,让人牵着走了片刻,又听外头乐鼓喧天,烟火齐鸣,好一派热闹的景象。不一会儿,我待着的那处原本静谧的空间中渐渐沸起了人声。我的手腕被缠上红绸,听着贺喜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却还记得铃响一声便要跟着继续走动了。

然后便是拜堂。我有些厌弃地被扶着跪了下去,一拜再拜。之后就被送入洞房。吵闹了一日终于安静下来,我听得人都退了出去,便一把扯了盖头,又想把喜服也扯了,想想还是作罢。

我就坐在桌边开始吃那一碟晶莹透亮的果脯。愈吃心里愈是悲伤,上路饭啊,连鸡鸭鱼肉都没有,世家大族也太抠门了吧。

但我太饿了,将那碟果脯吃完又开始剥莲子。

下辈子投胎不会变成饿死鬼吧?吃完那两蓬莲子,我的胃更萧索了。

于是我将最后剩的那坛子桂花酿起开,将小碗斟满,给自己送了个别。佳酿入口后,本有些空荡的心忽然便实沉起来,一个劲儿往肚子里坠。我被这感觉牵扯着,却似挣得了片刻的清醒。

为何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呢?我想,明知马上就要死了,还不赶快跑啊?

可是要去哪里呢?又能去哪里呢?

我被罗家人从海边提溜回来以后就住在了公馆,罗恩晨说要继续用我的血治病,期间却也并未要我再服用那药。而不久后,我就听说罗老赐婚的消息。

当时心都凉透了。

因为未来家主罗恩晨的新娘可以是任何人,却万不能是我。

我自12岁服用那伐髓露始,便不曾来红,亦不能如寻常女子一般生儿育女。简而言之,这副身体被改成了一尊合适的药鼎,一定程度上确实能够驻颜,但作为代价也失去了正常人类应有的功能与寿数。

罗老又怎么会要他千般宠爱的孙子娶一个不能延续香火的短命鬼?

罗恩晨却淡然同我说,这就是他爷爷的意思。

“那你是如何想的。”我不解,“老爷子这么喜欢你,你不想要直说就行了。”

“接任家主前,我不愿另生事端,凡事但听爷爷吩咐。”

我心里就有谱了。

不知道这祖孙俩打着什么算盘。若想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但这婚礼一办,又不知要牵扯几方势力瞩目。这么一来,怕是要让我直接在婚礼前死去,好嫁祸给哪家仇人吧。

或者,更有什么深层次的阴谋还在边上等着。我纵然猜不透看不透,却清楚自己是绝不能同罗恩晨成婚的。

我又咽下一碗桂花酿,想这家人还真是会节约成本,废物利用,可这一个人使劲儿祸害啊。

那酒坛小小一捧,十分玲珑细巧,两碗就被我喝见了底。

所以目前桌上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了。

我索性往床上一倒,满是恶意地想罗恩晨再娶亲的时候,还会用这间死了人的新房吗?

如果我不去投胎就留在这儿了,谁住进来吓谁,高僧老道都超度不走,只有师父来了我才会出来,跟他哭诉三天三夜我出寺后的惨遇。

然后,我浮出一抹期盼的笑来,师父就会替我报仇啦!

也不一定,师父说不定只会觉得我很没用,还装神弄鬼吓无辜的人,小时候的佛法都白学了。

真是师门不幸啊。

我正乱七八糟地想着死后的事情,就听有人进得门来,便将扔在地下的盖头拾起来往肩上一扬——“阿宁。”罗恩晨好像有点醉了,“阿宁?”

这人手里不会提着一把刀吧。我有些胆战心惊地将盖头掀了一条缝,见他只是脚步略浮泛地抱着一只盘子,刚松口气,定睛一看时心忽然又是一提。

原来最后竟是最经典的毒酒戏码吗?

比起其他形容奇怪的死法,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罗恩晨在床边半跪下来,献宝一般将木盘托在我面前。

我居然还能十分镇定地拿起冲着我的方向摆好的这杯。就看这份定力,师父也应该觉得他的佛法没白教吧。

罗恩晨就拿起另一杯,将盘子往脚边一放,便要来别我的手腕。

然后,他愣了愣。

“等…等等。”他眼角殷红,配着那双微醺的桃花眼分外好看,我想,应该没有女孩子不被这双眼睛迷惑吧。当然,除了我。

他晃了晃自己的酒杯,又扳过我手中那杯看了看,神色有些不自然道,“错了,你的是这杯。”

我面无表情。

这么重要的事,你可不要弄错了啊?错了的话,我可就是谋杀亲夫的死罪,要一起下油锅了!

我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瓷杯。

他的脑袋很是亲热地靠了过来,光洁的额头几乎要抵上我的鬓角。

那一刻,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想哭。

然后我的眼泪就断线般掉了下来。

是被疼的。

真是久违的疼痛啊。每次在他身边,我总要受伤。

只是这毒也太烈了吧。

他挨得极近,这就看见我的泪刹时而出几乎要飙到他脸上,忙抽手而出想查看我的情况。而他的手一放开,我的身子便如抽了骨头般滑到了地上。

“阿宁?”他有些迷惑地看着我。

我想说别演啦,这里又没有别人,做人还是痛快些吧。但一张口就涌了一襟血,并能感觉到嗓子里血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这让我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吐了几口血,面前罗恩晨的脸已经虚浮起来。

他惊慌失措地将我抱在怀里,似乎是在喊我的名字,又像是在喊其他人的名字,我本就难受,被他这么一晃更支撑不住,几乎就要立刻咽气了。

——但是,不行!有句话在我死前是必须要说的。

我便努力抬手,哆哆嗦嗦摸到了他的下颌骨。这时候罗恩晨反而没有那么慌张了,他该知道我已经不行了,该喊的人也要来了,于是只是低下头,用流露出浓重绝望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都觉得有些感动了。

于是我断断续续道,“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再见面了。”

这是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

可惜我的珍贵遗言他却并没怎么记牢。

不仅没记牢,还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真的坑爹啊,明明就说了十二个字,我才不信他真的没记住。

他只是又想一意孤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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