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俏（1/2）

嘉景皇帝停顿了许久。

平时上朝, 他在听不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的时候，都会停顿一会儿, 给底下的臣子一个改口的机会。

可这时候, 他停顿再久，都不会再有人给他任何的回应了。

嘉景皇帝猛地甩了袖, 抿紧了唇瓣。

他转身，踏上汉白玉的台阶, 回到了抄曲回廊下头去, 踌躇几步之后，却并不是要走出这寝宫, 而是径自走向了恩宁长公主曾经的寝殿。

手指碰触到玉制的冰凉门把儿的时候, 嘉景皇帝痛苦地闭了闭眼, 发出一声长叹, 仰头看着回廊屋檐下雕刻的重重凤纹，岁月已逝，屋舍犹新：“我该怎么办啊？”

他从来没有真正开口说过自己想念恩宁, 只会在心里默默去想，他以为她换了地方待着，本事能大些，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 不会的……

那他把话说给她听, 她又会否能听到？

今晚……今晚他是被赵孟彧气到，实在忍不住了。

那小子，聪明得让他生气, 可他却偏生一点都不想罚他。

在乎的人，即便犯了错，他也还是能够容忍的。

他曾经罚过她，后来，后悔了……

在她走后，他不止一次说了知道错了，可即便这样，她却还是连来看他都不肯。

嘉景皇帝心底传来一阵阵痛意，怕的要命，他怕恩宁至死都还在误会着、怨着他当初做过的一些事，怕她永远都原谅不了他。

那时，他话太少，若是解释的话多点儿，她大概就能知道他的心思与盘算了吧……

他最后步步为营的那些，为的都是能与她名正言顺，可就差最后几步了，她却永远离开了。

这些年，无时无刻他不在后悔，后悔着自己当初没与她讲清楚，若是一早话就说清楚了，她也就不会怀着那么大的缺憾离开。

“我以后，常来这里，同你说说话，可好？”

嘉景皇帝的语气里，带着近乎卑微的试探。

自他开始明白事理开始，一直到他登上这至高无上的位子，他从来都只是独断专横的那个，可现在，嘉景皇帝只像是个无措的孩子一般，迫切地需要别人的指点教诲。

他只想听一人的教诲。

即便权势滔天万人之上，生死一事上，也只能乖乖低下头去，没有半点能自己做主的份儿。

这种没她的日子，他过够了。少了她这粉黛，油壁香车，吉时盛年，于他而言，尽是无色，好生无趣。

他在一片寂静的夜色里，惶然闭上了眼睛，清泪流淌了下来：“好不好？”

……

翌日，薛令怡醒得极早。

她向来是个睡惯了懒觉的，能早起的时候少得可怜，这次也不过是趁着刚回到故宅，有些新奇罢了。

在几位丫鬟的伺候下收拾好了衣服，薛令怡走出房间去，在自己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儿。

正巧碰上了外头有个丫鬟端着个托盘进来了，薛令怡喊住了那丫鬟。

白瓷红豆的六角托盘里放着两只红釉底的彩碗，薛令怡一看便知，这是宅子里头有人给她送来早汤了。

走得太久，她竟是把此事给忘了。

她示意跟在她身后的茗乐，去把那托盘接过来。

茗乐很快便依着薛令怡所说的，从那丫鬟的手里接过来了托盘，边问道：“姑娘可是想让婢子伺候着您用汤？”

本来在南边的时候，跟在薛令怡身边的丫鬟不多，茗乐又是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的一等丫鬟，理所当然便是伺候薛令怡伺候得最近的那一个，她这伺候着薛令怡，渐渐地就再不想离开了。

能伺候姑娘，也不知道是她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姑娘看起来是个娇生惯养的，不好伺候，其实，能跟在姑娘最近前伺候的，日子过得最是舒服。

可这一回到武安伯府来，鹿鸣居里除了她以外还得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丫鬟，一等丫鬟更是有好几个，昨夜甚至有几个丫鬟，与她一样，也是老太太从自己的屋子里头刚拨过来的。

茗乐觉得自己大丫鬟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一时间心惊胆战的，生怕一不留心就出了错子，更想讨得姑娘的欢心。

她习惯了伺候姑娘这样的主子，再去伺候些稍微严苛难缠点的，心中的落差不知得有多大。

薛令怡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弯眸笑道：“这汤，我先不喝，带给蛮哥儿去。”

茗乐稍稍怔愣了一下：“姑娘自己不喝了？”

她记着在路上这阵儿，姑娘每日早上起来，早膳之前，也是要喝点温热的东西的。

姑娘千金之躯，自然得小心娇养着。

薛令怡摇了摇头，吩咐茗乐道：“待会儿，你跟着我去趟蛮哥儿那，你帮我来嘱咐嘱咐院子里的丫鬟，若是再有人送些汤啊药啊点心什么的过来，都拒了吧，说是我已经出门，不在院内了。”

茗乐喜欢极了薛令怡吩咐她做事时的语气，声音很轻很软，梦一样轻柔，纵然一张小脸儿上不常带笑，五官显得稍微有些冷清，可是却还是漂亮得叫人只想多看几眼。

且姑娘一笑起来，当真甜媚，美得叫人心底发颤。

她笑了笑：“婢子这就去说。”

茗乐很快回来：“姑娘，咱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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