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庭院（1/2）
嘉景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赵孟彧。
赵孟彧鲜少来与他求什么, 好像他自小便是个无欲无求的冷淡性子，这种会提及政事的时候, 更是少之又少。
可他巴不得这孩子经常来他这边, 向他要一些东西求一些什么。
他要的，他都会给的。
曾经亏欠皇长姐的, 他都想再弥补回来。
嘉景皇帝打断了赵孟彧的话：“这些事情，你直接做决定便好, 然后再来与朕说一声, 你说的，朕都会允的。”
赵孟彧却对嘉景皇帝的这声保证丝毫都不显得热络, 他只是淡声道：“多谢皇舅。”
嘉景皇帝无奈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在讨他欢心, 想得到他的赏赐。可偏偏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在赵孟彧这里, 却被视为破履。
明明赵孟彧都已经过了及冠的年纪了，他又是一直看着他长大的，却还是不知道赵孟彧到底渴求的是些什么。
他将赵孟彧面前的茶盏往他跟前推了推, 语气温和而讨好：“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赵孟彧接过茶盏，再度道了谢。
他抿着茶，而嘉景皇帝看着他的脸, 手指敲着桌子说道：“阿彧, 今晚若是你再回穆安侯府去，许是已经太晚了，可要朕命人去整理间院子出来, 你在这里，暂住些时日。”
赵孟彧放下了茶盏：“外甥现在住在薛将军的宅子上，想着待会儿，便回去。”
嘉景皇帝有些无奈：“你怎就如此偏心薛礼一家？”
他很快一叹：“倒也是了。”
若非他坐在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上，心中时刻得提着提防，这薛礼，名门望族，骁勇大将，为人接物更是个滴水不漏毫无错处的，确实是个会叫人心生佩服的。
而薛礼的一双儿女，女儿的名声虽然不显，他不常听闻到京城贵女圈子里流传过有关她的什么好话，可那幼年走丢又找回来的儿子，似乎学问名声都不错，好评颇多。
嘉景皇帝心里头觉得矛盾，撇开目光，开始说些别的：“那你打算，何时回穆安侯府去？”
赵孟彧笑着反问：“皇舅想让我回去？”
嘉景皇帝怔住身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赵孟彧垂下眼睑：“其实……有些事情，外甥心里一直清楚。”
嘉景皇帝看着他的样子，隐约意识到了赵孟彧要提及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抿了抿唇。
“皇舅自小就格外关照于我，待我极好，皇舅的好，外甥都记在心里。”
这话讨着了嘉景皇帝的欢心，他笑了笑：“知道便好。”
不过赵孟彧这突然来说他的好……嘉景皇帝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你往南下的时候，吃了苦头了？”
赵孟彧等着他的话问完，轻轻摇头，又道：“外甥是想说，皇舅安排在外甥身边的，鹿六和鹤九，做些什么，外甥心里也都清楚。”
嘉景皇帝猛地变了脸色。
他的指尖微抖。
他一直以为，赵孟彧不知道他安排的这些事的。他怎么会，这么聪明……
未免，太像恩宁。
赵孟彧很快踩着夜色离去，往前时候，每回赵孟彧离开，嘉景皇帝总会亲自去送的，这次却没有。
他的眼里满是疲惫与倦怠，目光微微有些放空了，坐了许久，忽然捧起了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这样子，像是拿着茶当酒喝了。
嘉景皇帝身边伺候的内侍太监走上前，斗着胆量说道：“圣上，夜深了，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了。明个儿还有早朝呢。”
本来现在这个时间，嘉景皇帝早该睡去了，却因为在等着小侯爷过来，耽误了许久。
内侍太监自然清楚嘉景皇帝对小侯爷的重视，不敢在言语间提到小侯爷的半点的不是。
“啪”地一声，嘉景皇帝把自己手里的茶盏拍到了桌上，站起身来，身姿不稳，稍微有些晃悠着：“朕，出去走走。”
内侍太监皱起眉来，却不敢拦他。
嘉景皇帝出了自己的寝宫，一路走到了牡丹宫这处。
嘉景皇帝已经连续许多年没往后宫里纳新人了，或者说自恩宁长公主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选秀过。
外人都说嘉景皇帝视姐如母，又不是个重欲的，因而后宫才会空虚了这么久。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其中的真正缘由。
牡丹宫里这些年被修缮得极好，铺着翠瓦的廊下点起了红红的八角宫灯，远远望去，像是里面还有人在住着一般。
嘉景皇帝的脚步猛然一顿，脸上先是浮起一笑，喃喃换了一声“恩宁”，后来目光一寸寸呆滞了下去，脸色冷得像冰。
他揪住了自己心口窝前的衣襟，缓缓吐字：“恩宁。”
牡丹宫宫门前，有宫女在守着，边低眉敛目地垂着头，一边又忍不住偷看嘉景皇帝几眼。
嘉景皇帝经常会在晚上的时候过来，在牡丹宫宫门前驻足一下，唤几次这宫里头原先住过的长公主的名字，而后便会离开。
宫女心里琢磨着，嘉景皇帝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该要离开吧，却没料到，之前在这里驻驻足便走的嘉景皇帝，这次却直接走了进来。
宫女最后偷看嘉景皇帝的那一眼，正好看到了嘉景皇帝缓步踏进宫门来，宫女未料到嘉景皇帝会走来这边，以为自己偷瞧天子容颜的小动作被发现，吓得一怔。
可嘉景皇帝对这站在宫门前守着的人根本熟视无睹，大步走进牡丹宫去。
牡丹宫里头，四处也都是灯火通明。
嘉景皇帝知道自己长姐怕黑，即便恩宁已经走了，可他却还是固执地要让这屋里的灯全亮着。
牡丹宫本就宽敞，这些年更是一点点往外扩，嘉景皇帝在回廊下走了许久，到了一间房间的外头，忽然停住。
嘉景皇帝把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喝退了。
等着这院子里的宫女太监都迅速撤了出去，他才去叩了叩门，没听到里头有回应的声音，他却笑了笑，笑容瞧上去宠溺得要命：“方才来的路上，我便想着，依着长姐懒惰嗜睡的性子，这会儿，怕是早就去见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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