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1/2)
纪沫站在楼道前的窗户往下看,直到陈舟的背影渐渐消失,她才提着那把雨伞慢慢走上楼,滴落的水滴连成一条扯不断的线。
“沫沫,你去哪了?”纪母紧张地走过来,抓着她的肩膀时而摸一下头发,时而摸一下衣服,确认她没有淋湿才松了口气。
“妈妈给你送伞,到处都找不到你了,没淋坏不?”
“这是谁的伞呀?”纪母疑惑道。
盯着她母亲慌乱着急的脸,心里开始有暖流在流动,原来你们都对我这么好,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妈,我没事,同学借我的伞。”
纪沫开始眼神闪躲,她没有说陈舟,为什么没有说,只是担心她母亲又像上次询问一遍。
什么时候陈舟的名字开始成了她不容他人过问的秘密呢?
“好,快去洗个澡,头发都打湿了,别生病了,快去。”纪母催促着纪沫赶紧去洗澡。
走出卫生间,浓烈的菜香便温暖了空荡荡的胃,哭完之后格外饥饿,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接过碗开始盛饭。
“妈妈帮你盛。”
她的母亲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还想帮她盛饭,她觉得自己鼻子有点酸,“没事,这个是什么?”
纪母迟疑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在里面煮了什么,她连忙道:“排骨汤。”
排骨汤上悬浮着几只开裂的八角,她知道是她父亲做的,她的母亲不放八角,所以总是少一点香味。
是她的父亲来了吗?为什么没有看见呢?
她想起那天在学校见到的那一幕,眼睛开始发酸,她的父亲会那样隔三差五就从遥远的家里赶来学校,只是想当面问问她的班主任她在学校的情况吗?她的父亲会每次默不作声地把煮好的排骨汤委托给她的母亲叮嘱她要好好补充营养吗?她的母亲从来没有说过是她父亲做的,只是因为他不想让我知道吗?
他究竟还为我做了什么呢?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纪母高兴地把菜端出来,不时提醒道:“沫沫,多吃点。”
“妈妈给你做了烤鸭。”
“还有龙虾……”
两个人这么多菜,丰盛地就像是过节,就因为我今天主动打了声招呼就高兴成这样吗?
她低着头扒饭,心里有点难过,她的母亲还在不停地给她碗里夹菜,都是只说写让她多吃点的话。
吃到一半,她才意识到好安静,不该这么安静的,她的母亲以前常常在饭桌上给她扯一些闲话家常,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邻居家的女儿结婚了,谁家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天菜价涨了,还有听说学校要搬新校址了,听说了那么久还没搬……
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母亲只顾默默吃饭一言不发,好像是因为她,因为她对她母亲说过别吵,那些废话有什么可说的?
记忆越发清楚,她记得出院之后,她的母亲絮絮叨叨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觉得特别吵,因为那些舌根子听起来格外刺耳,因为她讨厌被别人议论纷纷,她当时生气地训斥她母亲以后不要再说这种无聊的废话。
她默默抬起眼瞥过她母亲安静的脸,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母亲先是一愣,嘴角僵硬地笑着说了一段长长的话,然而她没放在心上。
她尴尬地笑着对纪沫说:“哪有那么多正事要聊呢,我们每天都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见面的时候问一句吃了吗,走得时候说一句我走了,来得时候对别人打声招呼,这些都是废话,没什么意义,不然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一见面和别人聊些大新闻,那些大事你说了谁认真听呢?我们每天就是在重复这些看起来无聊的小事,这些小事说起来确实没啥用,但是和别人关系也会更亲近一点,每天冷着脸别人有话都不敢和你说,多笑一笑找人帮忙也会容易一点啊。”
印象里她的母亲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和她说过这么一段长长的话,她记得的永远是听出老茧的嘘寒问暖,而她在心里嫌弃了无数遍这些无聊的废话。
是啊,不说这些又说什么,人与人之间不就是每天在重复这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吗,所以见面的时候不管吃没吃都会先问一句‘吃了吗?’,然后才开始彼此的闲聊呀。
真的有那么多所谓正事要聊吗?如果真的有,谁会和你在一见面的时候就说关于世界和平宇宙起源的大问题呢?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很好笑,因为她总是嫌弃那些无聊的废话浪费时间没有意义,甚至不懂那些人总是喜欢啰啰嗦嗦重复没营养的话题,所以一直以来没有人愿意和她聊天是因为她太冷漠了。
羡慕别人说的开心,嫉妒自己融不进别人的世界,原因不过在于她自己无话可说,所以自己在抱怨什么呢?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人有义务一定要对你微笑。
她挑起话题,试图打破这个长久的沉默,因为她的嫌弃,她的母亲禁言了这么久,其实她的母亲是一个很喜欢絮叨的人啊。
“妈。”
纪母一怔,赶紧停下筷子,纪沫的语气正经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说一些让她担心的事。
她努力回忆有哪些值得用来闲聊的话题,绞尽脑汁却想不起任何可以说的话,她好像极少去注意别人说过什么,她从来只注意到那些较长论短。
“妈,我想吃薯片。”
纪母松了口气连连答应:“好,妈妈晚上就去超市给你买,你要吃哪种?晚上没课吧?想不想去逛超市?”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想吃薯片,咬着薯片咔擦咔擦的声音总是听起来格外嘈杂,她只是陡然想起考场上坐在她旁边的范伊依。
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紧张压抑的考场上却不时传来老鼠吃零食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咬薯片的声响,她奇怪地看了眼范伊依,一时间愣住。
范伊依右手在桌上认真地答题,左手间歇地拿起薯片塞进嘴里,一心二用甚是娴熟。
别人都在为了成绩争分夺秒,她却悠闲地就像躺在家看剧一样,答题之余还不忘吃零食。
监考的老师都是高二的任课老师,多少混个脸熟,既然没有考生投诉,也就对她在考试的时候吃东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考试诚信守则只强调不能舞弊,却没有强制要求不准考试吃东西,毕竟考试压力大,吃个薯片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态也没什么不妥。
大家都说她“范二”,连她自己也大方承认,所以没有人计较她吃东西太吵影响考试心情。
考试结束的时候,纪沫转头看了眼嚼着薯片和别人对答案的范伊依,其实范伊依一点都不二,她甚至比任何人都通透。
“妈,今天我们考场有个女生一直在吃薯片,全考场的人就她一个人在吃薯片。”
纪母反应过来大笑,“还有这种事?”
是吧,你们也觉得很奇怪吧,毕竟很少有人以那种无所谓的姿态去嘲笑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纪沫答非所问道:“我觉得她活得特别轻松,特别自在。”
不顾忌闲言碎语做自己喜欢的事,你们把高考当大山,她却把它当空气,她这么做的同时成绩依然没有落下。
既然结果都一样,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到达终点呢?
所有的焦虑不过是源于贪心不足。
她转过头眼神迷茫地问她母亲:“妈妈,你说我也能像她一样吗?”
像她一样活得轻松自在,就算背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可以坦然前行,谁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像穿着黑装的顾思义却始终保持着七彩的笑容。
纪母眼眶发红,摸着纪沫的头发哽咽道:“当然可以。”
当然可以,选择权从来都在自己手里,任何时候决定重新开始都为时不晚。
对,我可以的,她坚定地想,既然没死就可以重新活着。
热气腾腾的海带排骨汤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那只漂浮在汤面上的八角就像一艘小舟承载着一切希望。
“啪嗒。”一颗滚烫的泪滴落进了碗里。
她连忙借着纸巾擦嘴的时候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力图不让她母亲看到,她抬起头说笑道:“妈妈,你讲讲那些事情吧。”
她突然很想听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听她母亲喋喋不休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确实没有什么意思,打发无聊的时间却正好,她听着母亲在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扭头向正训斥男孩的女人看去。
或许你们当时也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吧。
纪沫抱着一沓物理试卷经过10班教室,门口一个齐肩短发的女生捧着本书在和老师讨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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