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1/2)
3.
安安到来的当天晚上,我们家召开了家庭会议。我跟陈知明并排坐在我爸妈对面的沙发上,这样在感觉上,我们与他们是平等的。我妈郑重的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安安的家人找不到的话,你们愿意让安安做弟弟吗?”我妈看起来有点紧张,不时看看我爸,等着我爸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我跟陈知明对视一眼,重重地点头。
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会存有一点浪漫的,有的可能是藏在心里,就像我爸,我从未见他送给我妈任何礼物或对她说任何温柔的情话,但看到安安,他也开始跟我和我妈一样,变得有些冲动,以为我们能留下他。浪漫,这是我能为我们头脑冲动——在某个时刻变得不像自己所找到的最好的解释。
姥姥姥爷在第二天就收到消息杀到我家。他们坚决不同意安安留在我们家。照他们的说法,一个被遗弃在医院的孩子搞不好是身体哪里有毛病,万一找不到他的家人,将来他会成为我们家的负担。
我妈在他们开始争吵钱,把我和安安推进房间。在外公外婆走后,她把安安抱进怀里,问我或者是自言自语,“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有人不要呢?不要我要。”
那种我在医院走廊望见妈妈时围绕她的光环又出现在她周围,仿佛房间变成舞台,有一束光只聚拢在她身上,可惜观众只我一人,谁都应该看看我妈妈的这一面,又温柔又勇敢。
安安在我家待了近一个月,仍然无人来寻找他,派出所联系福利院带走了他。我们家,已经有两个孩子,不满足收养条件。我再也没有见过我弟弟。
陈知明拿出积攒已久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只白色北极熊。那只北极熊有跟安安一样的湿润眼神,陈知明说:“就叫他安安吧。”
陈知明小学毕业考试后,升入本校初中部。这个暑假,他从补习班中解脱出来,又跳入兴趣班的苦海,日日早出晚归。
我妈耐着心陪他参观完各类兴趣班之后,陈知明闷不吭声选择去学爵士鼓。学了两天回到家,手指头僵直肿胀,愤懑不平。
他看到有闲工夫啃着西瓜看老夫子的我,问道:“陈知之,你有没有想要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
“没有。优秀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视线不离漫画书,头也不抬的回答他。
“那我换一个问法,你有喜欢什么人吗?”
我猜不透陈知明的心思,瞟他一眼,“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被你喜欢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跟别人不同的地方,比别人优秀的地方,所以你才会喜欢他。你如果想要被人喜欢,也得比其他人强才行?“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靠谱。我放下漫画书,支起脑袋问:”怎样才可以变得更优秀?“
陈知明二话不说把我拉起来,走到自己房间,指着墙上一个乐队海报正中的人问道:”你怎么看?“
”刘海有点长,看不清他的脸。“
陈知明一回头,把手指往下挪,说:”学吉他吧,兴许以后我组乐队还可以带上你。“
我就是这样被陈知明拉上贼船的。悠长假期变成早出晚归跟陈知明一起去少年宫上补习班,刚开始的一周,每天手指头磨得通红,后来指尖变得硬硬的。我用指尖划过陈知明的手,摸到他虎口与食指上硬硬的一块。患难与共,内心略感平衡,挤上回家的公交车前,还能让陈知明请我吃冰淇淋。
少年宫像是娱乐版本的学校,连上课也不会有安静的时候。各个教室吹拉弹唱轮番上演,楼上有个教室铺了厚厚的垫子,学生可以穿帅气的跆拳道服踢木板。
赵圆圆下课后,从美术班跑来找我,拉着我去看楼上跆拳道教练耍双节棍。赵圆圆是我同桌,跟陈知明一起挤公交车时遇见她,才知道她也在少年宫,只是在学美术。
少年宫是栋很旧的建筑,墙上刷着苔藓一样绿色的油漆,即使盛夏,楼道里也是阴阴凉凉的。跆拳道班在二楼的大礼堂授课,有人把木制旧舞台踩得咚咚响。跆拳道班的同学身穿白色制服,手握腰带,坐成一圈,观望中间的教练耍双节棍。
我跟赵圆圆到达时教练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只能看到他把双节棍转的飞快,往胳膊下一夹就鞠躬谢幕。学生一哄而散,在礼堂里开始打闹。我准备跟赵圆圆撤退,她突然扯住了我的袖子。
“那个好像是我小舅舅。”赵圆圆的手隔着玻璃,向舞台一指。舞台深处的暗红色窗帘处半遮半掩着坐着一个人,像是在弹钢琴。
我这才发现,空旷的室内一直有若隐若现的背景乐,欢乐颂,贝多芬。钢琴或是有些走音,音乐听起来荒腔走板,幸而是在嘈杂的室内,这份拙劣的演奏得以成功隐藏在毫无规律的噪音中。
“走,我们去打个招呼。”赵圆圆拉起我便走。
“我去跟你舅舅打招呼干嘛呀?”我被她拽得猛趔趄一下,站稳后救出自己的衣角。
“你不想认识我舅舅吗?”赵圆圆瞪圆了眼睛,歪着头,显示出惊讶的表情,她做这个表情时,总看起来格外天真。
“我为什么想要认识他?”
“因为他是宋程?”赵圆圆皱皱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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