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2(2/2)
朱塞佩忽然有些头痛,于是他只好郁着脸色,选择性耳聋般的无视了那头痛的来源,然后再打起十二分的忍耐,找一个看上去不那么蹩脚的借口。
“呃……我要去簿记点转一圈,看看和约的情况,你要不要一起?”
他说完,睁着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等着泽维尔的答复。在一阵沉默之后,那位小少爷终于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使得朱塞佩暗地里松了口气。当然,朱塞佩不会知道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那种吞吞吐吐的语气和因心虚而飘忽不定的眼神,成功的让泽维尔想起了那些曾经拿着情书和他告白的纯情女人。这种想法让他背上产生了一阵恶寒,大脑也随之彻底停摆,甚至不能察觉这里面的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好在,他们彼此双方出于某种诡异的默契,居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不再追究。朱塞佩从泽维尔的衣柜里为他找出了一套藏蓝色的羊毛西装,并把先前那些堆在沙发上的,皱巴巴的衬衫和外套扔进了浴室里的干洗筐。他又转身拉开了窗帘,开窗通了通风。那个小混蛋不知在房间里吃了披萨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干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芝士的味道。
朱塞佩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或许会真如古斯塔沃所言变成泽维尔的保姆或管家婆,但他又没法甩手不管。
“泽维尔,你最好去找个贤惠的女人,好让她来收拾收拾你这一团糟的狗窝。”朱塞佩说完,想了想,又立刻补了一句,“当然,我不贤惠,更不是你的女人。”
泽维尔听了,很想嘲讽朱塞佩那种唠唠叨叨的腔调,实际上和那些嘴碎的女人别无二致。但他还是忍住了,出于对朱塞佩眼下所作所为的感谢,他甚至还认真的考虑了下这个提案,然后感叹道:
“我聪明的顾问先生,我可以对基督发誓,你所描述的那种生物,根本就不会出现在我的社交圈内。”
朱塞佩有些意外,他以为泽维尔会嘲笑他的婆妈,甚至蛮不讲理的把他定义成“贤惠的女人”。而实际上,那位小少爷居然真的为此思索了一番,这让他的心情突然复杂了起来。他并非乐意被泽维尔嘲笑,更不想被看作是女人,但却也无法坦然面对这样一个日渐成熟而又陌生的小少爷。朱塞佩努力想把这种复杂的情绪看作是对变化的适应,而不愿去想其他一些,令人恐惧的可能。其实这再好不过了,他也因此好不容易可以摆脱古斯塔沃硬加在他身上的,“独占泽维尔”的污名。
可是他,可是他虽然这样想着,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自己都震惊:
“你说的也是,我只好继续照顾你了。”
谢天谢地,泽维尔听完以后只是骂了句:
“谁他妈的需要你照顾。”
不然朱塞佩可能会当场从窗户里跳下去,并且在地狱里都不想再见那个小混蛋的一面。他快要被自己吓死了。基督,他发的什么神经,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胡话?照顾泽维尔……鬼才要照顾泽维尔!
朱塞佩深深的呼吸了几下,然后有些慌乱的推了推眼镜。他真的再也不想管泽维尔了,哪怕那些脏衣服,快餐盒,堆满了房间他也绝不动手收拾一下。朱塞佩虽然觉得那样的景象可能会有点惨烈,却还是一意孤行的暗自承诺着,并拼命忍住了在出门时替泽维尔整一整领带的冲动。
泽维尔却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位顾问先生间歇性的歇斯底里,他只当作是朱塞佩又想起了什么糟心的事情,因而显得格外脸色阴沉。他默然的陪着朱塞佩走下了光洁的大理石楼梯,并透过那扇玻璃转门看见,朱塞佩那辆浅绿色的别克轿车正停在褐石大楼的门前。在与马尔蒂尼的战争时期,这辆轿车的左侧车门被打成了筛子,朱塞佩也因此心疼得整整低气压了两天。但现在,这架曲线优美,动力强劲的机械终于被修好了。朱塞佩咬着烟卷发动了引擎,并在油门的轰鸣声中,把泽维尔带到了芝加哥城的南部。
在芝加哥的南部,那些繁华或破败的街巷里,那些光鲜或落魄的人群中,都间接或直接的,与巴罗内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生活在南芝加哥,一觉醒来吃早点的摊位可能受着巴罗内的保护,上班乘坐的出租车的公司可能有着巴罗内的股份,中饭里的橄榄油是巴罗内进口,夜晚游玩的场所是巴罗内的博彩中心或俱乐部。巴罗内像是某种凌驾于法律和政权之上的存在,它既有亲和的,低微的一面,同时却又表现得那样高不可攀和令人敬畏。
朱塞佩带着泽维尔拜访了附近的产业,包括一些小酒馆和受保护的商店,店主们和善的表示尊敬,并祈祷巴罗内的长治久安。朱塞佩把那些店主赠送的食物和香烟放回了车内,又带着泽维尔在一些居民区里走过,向几位熟悉的市民介绍了他的身份。令泽维尔惊讶的,那些平民非但没有为他的黑手党身份感到害怕,反而亲切和他握手,向他致以崇高的祝福。一些女人们甚至拿出了自家做的饼干和蛋糕,诚心诚意的款待着他们,并且希望有朝一日泽维尔可以成为她们孩子的教父。
在离开居民区的时候,朱塞佩和泽维尔并肩在行道树下走着。芝加哥依然很冷,他们呼吸间吐出的白气和香烟的雾气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朱塞佩忽然对泽维尔说:
“阿尔之所以被称为唐,并不因为他的金钱,他的暴力,他的帝国。而是因为他在拥有这些的同时,还能表现得温和,表现得谦逊,表现得受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