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季北隐约觉得心里有东西在挠他，那隐隐的异样感在他每次偶然撞见刘宇燃的时候陡然加强，扑向他，从头兜到脚。他觉得喉咙有东西堵着，要兀自喷发出来，又没摸着头绪，直到运动会的那天。

季北学校一年前新建了操场，绿色的人工草皮，铺得浩浩荡荡，整个操场都荡着柏油味。季北闻不惯那个味道，就接下了去广播站念应援纸条的任务。学校广播站在联结两栋教学楼的过道里，窗外绿茵茵的操场一览无余。他坐下了，一边气定神闲地欣赏着远处的人奋力奔跑跳跃的身影，一边把操作按钮都推开，慢悠悠地开始念已经堆得很高的纸条。

季北声音好听，念稿子字正腔圆，高一就被学长劝诱着进广播站，他嫌麻烦，就推拒了。惜才学长还是念着他那一把好嗓子，一有空就拉着他去，他一来二去，隐然已经是广播站的幽灵部员。他的声音偏低，字和字之间有独特的停顿，像磨砂玻璃，一点透明，一点质感，季北稍微花点心思说话，都能把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

季北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拿着纸条念，看着一张张字体或清秀或脏乱的字条，嘴里的“加油”“你是最棒的”也逐渐没了温度。他换了个姿势，翻到一张粉色，似乎还有香味的纸，写的人的笔中仿佛藏满了心情，一笔一划都无比认真。

季北下意识地想把这张纸条揭过去，鬼使神差地又往操场上看了一眼。多日来的训练，他果然又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靠在操场边的栏杆，校服脱了，抱着手臂，松松地站着，像是在笑，整个人在冬日的阳光里看起来无比放松。

那股熟悉的酥痒感又包围了季北，他拿起了那张纸条，靠近麦克风，整个校园的广播回响着他的声音。

“高二七班的刘宇燃，明天的八百米加油，相信你可以的。”季北停顿了一下，感受着心脏的擂动。

“来自一个喜欢你的人。”

季北念完，心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纸条，在恍然大悟里痛恨不已。

“你不是不想跑八百米吗，”季北在班上找到报名的同学，“我替你跑吧。”季北面如死灰，像是迅速接受了命运审判的人。

“真的吗！”同学欢欣雀跃了起来，“那我去跟学校说。”

季北挥挥手，独自在座位上思考人生了起来。

“你疯了？”陈杨皱着眉看他。

“对。”季北像抓住浮木一样迅速承认，“我疯了。”

事实上的操场，被太阳熏烤一番，比季北记忆中的味道更大。他在热气和化学物质里有些眩晕，刘宇燃站在隔壁的跑道上，额头上贴着一个创可贴。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交谈，季北安静得要命，连眼神都不敢多释放一些。随着哨声响起，二人迅速弹起，在平整的跑道上奔跑了起来。

季北在猎猎的风里想，他怎么会喜欢上刘宇燃？为什么？怎么可能？为什么？

刘宇燃先季北一步，他修长的脖颈，叠着校服的卫衣帽子，耳朵上隐约发光的耳钉，都在季北的视野里无比清晰。

伴随着迅速上升的荷尔蒙，季北的心和整个身体的细胞都在雀跃。他看着刘宇燃的球鞋，颀长的身体，轻松矫健的步伐，季北干脆放弃挣扎，任自己浸在开心里。他想，没有为什么，他是真的喜欢他。

最后的两百米，刘宇燃和季北已经与身后的人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刘宇燃回过一点头，看到季北泛红的脸，居然扯出一点笑，心情颇好似的，罕见地搭理了他一句：“可以啊你。”

这句话随着起伏的步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扑进季北的心。他还没稳住身形，就已经被武林高手一招毙命。

季北没有回他，他无法回他，他和他的每一步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又好像无比迅速。终点线似乎人声沸腾，他隐约地听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但是他舍不得超过他。

刘宇燃越跑越快，季北急促地呼吸，胸口像有针在扎，他不愿意被刘宇燃甩下，奋力追上他的脚程。

刘宇燃和季北一前一后冲过了终点线。季北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手脚一软，就要跌在地面。跑在他前面的刘宇燃觉得不对，眼尖地拉了他一把，“不能坐，跑。”

这么简单的道理，季北是知道的。但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刘宇燃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冲撞，他本能地站了起来，又跟在刘宇燃的后面跑了起来。逐渐地有人走上来拥住了他们俩，在一片恭喜的搭话声里，他只能看见刘宇燃微微笑着的嘴角。

季北眼前是一汪再明显不过的深渊，可惜他跌到了中途才察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只能任由自己跌下去了。

“刘宇燃现在的，呃，男朋友，谁啊？”季北跟陈杨坐在食堂里吃饭，直接就这么问了。

陈杨终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最近这一个月，你除了跟我聊刘宇燃还聊什么了。”

季北被堵了这么一句，看着从初中玩到高中的陈杨明亮的眼睛，没想瞒他，但当下食堂喧闹不已，他就沉默了。

“隔壁昱阳高二的，据说家里挺穷，在酒吧当驻唱，追了刘宇燃半年才追到手，”陈杨还是答了，“感觉不是省油的灯，你少招惹他。要我说，你跟刘宇燃的事，真的不算大事，算了吧。”

季北打着哈哈，迅速扒了几口饭，“咱晚上去看看不。”

“去哪儿？”陈杨没转过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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