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2）

大约是因为白天的争吵，唐·杜兰特这晚又做了梦。

做梦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他这几年渐渐少了，以前——在艾莎还小的时候，他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做梦。

当他从梦里那条永远也走不完的长廊里挣脱出来后，有些沮丧地坐在床上发呆。

他想，睡前应该叮嘱苏伊萨，把放在对面桌子抽屉里的香烟和火柴盒拿出来，放到他床头才对。

可是懒散的情绪在深夜久违地攀附上他的四肢，他躺在床上，月光就嵌在他头顶的天花板，杜兰特呼出一口气，缥缈不可见的烟冲散在空气中，并不呛人，只能让人清醒。

这样的懒散并不仅仅影响了他的教养规束多年的体态，他撑着后脑勺，出神地看着头顶那一片薄薄的月光纱帘，又慢悠悠地想起了白日里，艾莎对他的质问。

其实不用太多思考，艾莎一定是在参加宴会时遇到了什么居心叵测的知情人。

他有时候会忘记艾莎到底多大了，他记忆里的艾莎，还是一个扎着辫子，抱着他的腿嚷嚷要一辈子和爸爸在一起的小丫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坚持去翻那座山，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故人？为了不要遗忘什么？有时候，一些举动已经成为了习惯。

夜晚是最绝妙的舒缓剂，他的心神被麻痹，始终恪守界限的记忆不经意就溜出了所有严防死守的栅栏，他看见了刻意回避的那条长廊的尽头，美丽的少女转过头来，向他道别。

——杜兰特，我要走了，和他一起……

“先生？”门被敲响，杜兰特倏地惊醒，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就那样睡着了，他在梦中走完了那条走廊。

因为睡过去的姿势不佳，他的手臂发麻，门外一点幽幽的烛光，是苏伊萨在敲门。

“先生？”他又很轻很轻地呼唤了一声。“您醒着吗？”

杜兰特不太想理会，他不知道苏伊萨是来干什么的，听他的语气，应当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急事。他拉过被子，又恢复成标准的睡姿。

门外的呼声停下了，杜兰特闭上眼睛。不过他这次猜错了，苏伊萨不再出声，并不是放弃了。他直接拧开了房门。

杜兰特想要直接坐起呵斥这个大胆的下等人，但他又懒得起身，心下的警惕攒足了劲，可是他的四肢仍然放松地在被中埋着，提不起劲。

他耳朵听着，苏伊萨放慢了的脚步，一下一下地靠近了他的床边，杜兰特想他该“醒”过来了，可是苏伊萨又踩着绵软的声响走远了——他到了窗边。

杜兰特睁开眼，他看见那个年轻人放下烛台，他没有像白天那样拘谨，身上也不再是永远深色的衣服，或许夜晚的模糊同样融化了这个年轻人一直谨守着的边界，让他胆大包天地在未得到主人应许的情况下，闯入老爷的卧室。而他不是要偷盗什么东西，他只是来关窗的。

窗外在下雨。

杜兰特没有发现他在窗户阖上的一刹那，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苏伊萨拿起烛台，回过头就对上了杜兰特在黑夜中沉默注视着他的双眸。

他见过深夜的杜兰特，就在上一次，他在楼下的广袤阴影中，仰视这个男人以为无人得知的短暂放纵。他也见过黑暗之中的杜兰特，在山上……他倚靠他行动。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不是白天在他身后的跟随，也不是更近一点、胸靠着背的背负，他想老爷一定不知道，他躺在床上，静静看人时的眉目是如此柔软，他好像透过这个深夜看见了这个男人深藏在躯壳之下的灵魂，一团明亮柔和的光芒。

鬼使神差的，他被引诱着放下了本该第一时间套好的恭敬。

“下雨了，”他说，“我关窗的时候看见您的窗户还开着……打扰到您了？”

“不，没有。”杜兰特撑起身来，“我没有睡太沉。”

苏伊萨拿着烛台站在原地，他没有说话，关上窗户之后烛火不再摇曳，只有明灭的光影随着呼吸颤动。静谧的对视并不令人尴尬难堪，杜兰特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中得到了安抚，他搓了搓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放弃了让苏伊萨替他拿烟盒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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