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2)
长行的语气有些急切,少年还没有学会完美地遮掩心事。舟水恍然大悟道:“是邹小姐叫你来问我吗?邹小姐的确漂亮,但我不适合她。”
“你喜欢她吗?”长行抿了抿嘴,“我觉得你们很登对。”
“我喜欢她,因为她是你的朋友,但不是那种喜欢。”
“生日会的时候看你们聊得很好,你不必害羞,若是喜欢,我帮你转达。”
与舟水没有联络的一个月里,邹小姐充分展现了一个西方男人的气概,毫无矜持地跑来找长行问舟水的意思,搞得同学们以为邹小姐与长行结成了一对儿。长行每每拽着周崇礼同行,生怕谣言愈演愈烈,反倒连累周崇礼落得个不解风情的名声。
与邹小姐展转推托了数次,他再也找不到借口,只好琢磨着何时引出这个话题比较自然,可他又不想让舟水知道邹小姐喜欢他——即便舟水红口白牙地说“不喜欢”,但女追男隔层纱,他们在生日会上愉快共舞,邹小姐又非空有美貌的等闲之辈,人心易变,谁也不是铁石心肠,谁晓得什么时候,舟水斩钉截铁的三个字,会减到两个字呢。
可是,就算舟水不喜欢邹小姐,他往后也会喜欢上谁,成家生子。长行不知道,自己做这剪红线的恶人,又能做多久?
“我不喜欢她,你不要白费心思了,”舟水渐渐焦躁起来,“我有喜欢的人了。”
长行吃了一惊,眼睛睁得更大,似乎被这个消息噎住了喉咙。第一次,他很在乎的人不再需要他——他就要失去他了。酸涩爬上鼻腔,心脏隐隐作痛,并且发苦。他想这个时候,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吃了,会很败火。
他不能表现出异常,又不想自己看上去沮丧得像条丧家犬,如果他还想和舟水做朋友,这个时候就要恭喜他,好奇地打探让他发生恋爱的对象。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句意义不明的:“真巧,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可能是长行不想认输,至少也要让这场注定无望的暗恋有一个体面的退场。他忽然不想招待舟水来中国了,在他的计划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人的份。
舟水也有些惊讶。两人相对沉默,较劲儿似的逼对方先开口,同时还要迅速编造当对方问及喜欢的人的名字、长相、怎么认识的……要像编戏词儿似的不能穿帮,又有点小心思带上对方的特质,隐隐盼着对方能主动意识到其中的暗语。
然而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分出胜负。沉默地结账、走出餐厅,天气阴沉,预示着天空脾气不好,琢磨着选择哪种方式来大闹一场。他们匆匆告别,谁也没有提及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长行迷茫地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拐进一条偏僻的胡同,晦暗的尽头有一家亮着灯的酒馆。来到英国以后,除了去布莱顿那次,他还没有这么晚在街上乱窜过。在英国,他的生活意外的简单,娱乐远比在家时贫瘠。
但今天他想找点刺激——也算不上刺激,这只是一家普通的酒馆,一群男人喝酒、赌博、高声喊叫……也许还有廉价的女人?
他推门而进,破旧的牌匾在他头顶摇摇欲坠,烟草的臭气雾气绕得室内恍若仙境。长行呛得连连咳嗽,挥散了眼前烟雾,他找到吧台的位置,叫了一杯啤酒。老板娘精明刻薄地估量着他,长行掏出一把钞票拍在她面前,又说了一遍:“啤酒。”
啤酒有一股发霉的木桶的味道,非常难喝,长行却失去了味觉般,坐在角落大杯大杯地灌进肚子。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异国他乡没有中国酒,只好拿外国就凑数。外国酒不如长行喝的高粱酒烈性,醉又醉不成,睡又睡不去,活了16年,头一次体验到了为情所困的滋味,这滋味比啤酒还难喝。
他想起了和舟水的初见,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夜晚,漂浮在海洋上的璀璨星光,不算久远的往事皮影似的在他脑海中表演,他头疼欲裂,只能喝进更多的啤酒缓解……
“喂,你,滚开。”
声音像从岸上传进海底似的,朦朦胧胧听不真切,长行慢了一拍,迷迷糊糊地分辨着,直到下一秒被扥住了脖领子。
他本能地抓住那只手,使了个小擒拿,耳边瞬间响起了杀猪般的叫声,吵得他清醒了些。酒馆乱了起来,酒劲儿上头,长行站得稳当,眼前则开始重影。今天晚上他不想惹事——惹了事总会传到舟水耳朵里去,他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于是他立刻举起双手,和失恋一样,生平头一次没争个你死我活,嘟囔着“抱歉”,晃出酒馆。
见识过他的身手,又见他认怂,那群外国人只能善罢甘休。长行刚出酒馆,伦敦的夜雨砸在他脸上,他咬着嘴角,一下子落下泪来。
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他眼泪都没来得及擦,警惕地回过头去,紧接着立刻退了几步,与眼前人迅速拉开了距离。
布鲁诺趾高气昂地站在他面前,撑着一把伞,揶揄地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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