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镇国公的信如同鹏图的体型,千山万水的跋涉也没能让它瘦多少。除了陈词滥调般的殷殷嘱托和又一张洋行的汇款票据外,鹏图和柳成荫也在信封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鹏图絮絮叨叨地跟长行道歉,他已知有容之事是误会了他,便在信里高谈阔论,把女人贬了个一无是处;接着哀声道出近况:自长行走后,他被镇国公强行送入八旗子弟学校就读,来年还要去考秀才,苦不堪言。他一吵吵累,镇国公就鼓励他玉不琢不成器,可他真不是那块料,是以青丝搔更短,整日介无精打采。
再有个大新闻——他们二嫂(二婶)怀孕了!才不到两个月,那一马平川的肚子,非要人为地顶出个包来。早上下个炕举步维艰,中午挨家挨户去巡回展览倒是四肢发达。老二跟在老婆屁股后头助纣为虐,活像是伺候个下金蛋的鸡。鹏图到厨房拿盘杂拌儿还要被老二数落,说那杂拌儿是给他二弟弟准备的。二弟弟?啊呸——鹏图好像真唾了一口,因为这俩字儿发皱,长行远远避开——那玩意儿还不是个人样儿呢,就抢他哥哥的零嘴儿,以下犯上!忤逆不孝!该打!
长行一边儿看鹏图对二哥二嫂口诛笔伐,一边笑成癫痫,鹏图慷慨的苦大仇深,被他做成了欢乐的养料,他们一如既往地亲昵,就好像不存在大半年的分离。
信的最后,鹏图询问了英国的衣食住行和风土人情,他尤其想取得些外国点心的资讯,好好气气老二,末尾一笔带过了对长行的思念。长行琢磨着给他寄些巧克力回去,巧克力物美价廉,保质期长,且老少皆宜;回国路途漫长,寄丢了也不可惜。
然后他展开柳成荫的信,先被那一手漂亮的柳体惊艳了很长时间。信半中半洋,前半段显摆书法,后半段显摆语法。自从他娘有了小桃酥和青绿照顾,柳成荫终于可以专注学业,镇国公瞧他聪颖好学,就牵了个线儿,让他做鹏图的伴读,一同去八旗子弟学校念书。学校的汉文师父爱他爱得了不得,鹏图答不上题,理应由柳成荫代罚,汉文师父下不去手,后来还是镇国公发了话,谁犯错谁受着,于是鹏图成了学校里唯一一个被打手板儿的旗人。
在书法那段,写信人还兴高采烈地告诉长行,白师父给他和鹏图都起了字,从今以后,外人要称他“树深”,称鹏图“伯举”了。
长行看着这三封以“乐闲”起头的信,感受着门外来的热风闯进他心房,温暖他的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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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舟水的一个月里,除了拆信的那一天,其余的日子度日如年。蒙长行搭救,周崇礼态度缓和,与他算交好。长行随着周崇礼的线路,每天上课——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干巴巴地晃,有些闹心。
星期六,他们从图书馆出来,到低价的茶餐厅吃午餐。周崇礼节俭,自打长行和周崇礼同席,长行就没见过对方的餐桌出现过一杯茶和一片面包之外的东西。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食欲旺盛的年纪,一杯茶一片面包,不够长行塞牙缝的。最开始,长行自作主张给周崇礼加了香肠和炒蛋,周崇礼回去就把饭钱还给了他,气得长行打定主意再不理这姓周的!可别扭了没半宿,周崇礼夜读回来,路过长行故意没关门的宿舍,浑然不知地进来给装睡的依同学盖好被子,长行半点儿气也剩不下了。
后来长行问他,公派留学生的吃穿用度有朝廷买单,何必苦着自己?周崇礼道:“朝廷的银子,哪纹不是百姓给的?父母兄弟在家中节衣缩食,缴税服徭役,我有幸出洋学知识,无法为家中分担重负,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挥霍呢。”
从此以后,长行也跟着一片面包一杯茶地吃。
这天大雨瓢泼,一时半刻不见颓势。午餐后,他们在茶餐厅里等雨停。周崇礼专心致志地读从图,长行无趣,便磨他聊天:“如果那天我不在,你真的会效仿韩信吗?”
周崇礼深埋书中,不能自拔:“嗯。”
“你看什么呢?”
周崇礼立起封面。长行趴过去瞥了一眼:《论法的精神》。他没什么兴趣,继续道:“不觉得受辱、生气?”
周崇礼叹了口气,合上书,专心致志地陪聊:“荣华如梦,死辱如常,有什么可生气的。如果我们国家强大昌盛,他们万不敢如此对待中国人,所以,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可是,他们欺凌弱小又在理了吗!分明是一群野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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