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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有弱水替沧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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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巧,上回给她讲故事时,是她的丫头。这回讲故事,还是她的丫头。自己什么时候改行做说书先生了?

王瓒笑着摇摇头,扔下这莫名而来的感慨,款款地讲了起来,“话说从前有个女孩子,出身钱塘官宦之家,姓何名甚小字不详……”

黛玉愕然大笑。

她娇嗔道:“你乱讲,哪有叫这样名字的!”

王瓒大言不惭,点头道:“对呀,这何姑娘命真是苦,名字取得这样随便。”他皱起眉头,一本正经道,“你不要打断我好伐?你一打断我全忘了……”

唔,菂官,对不住了,实在我也不晓得你原来叫啥……

黛玉忙坐好了,乖乖地听他说书。

王瓒暗笑不已。他继续娓娓道来,诉说这凄美而哀婉的、够格称得上言情的同性纯爱——还是bad endg。

黛玉静静听着。她时而蹙眉,时而抿嘴,时而又托腮微笑,思绪不知飘到哪里了。

这故事对于深闺女子来说,的确非常新鲜,也很动人心弦——哪有说书人像王瓒这么大胆,在没出嫁的女孩子面前讲这种情情爱爱?

藕官阅历还是挺深的嘛,能把黛玉感动到。

王瓒漫不经心想着,嘴上毫不留情地道出了结局。“……何姑娘拉住玉笋的手,气若游丝地说了句'玉笋,你好……',便香消玉殒了!”

“玉笋”指代藕官,“何姑娘”是菂官。

听到菂官死时,黛玉“啊”的一声。

她捂住嘴,含露目似泣非泣,盈盈地盯着王瓒,期盼他讲出大团圆来——古代说书都是这样,悲剧也能给你硬拗成喜剧,花前月下,二人和合。那些说书先生可不傻,拿嘴皮子出来跑江湖的人,惹得贵人不高兴,他们还能吃这碗饭吗?俗气又怎的,贵人高兴赏了钱,钱在荷包里,才是自己的。

王瓒两手一摊,“讲完了。”

就是这么耿直,嘻嘻。

就是爱看你们这副大吃一鲸的样子!

他微笑着,微笑着,却见黛玉拿着帕子捂嘴,轻轻抽泣起来。

王瓒:???

这怎么还哭上了?

怎么跟想好的不一样?

贾府如今入不敷出,比起那苦命的何姑娘,自己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与情人好歹两情相悦,尚且落得个这样下场。自己的终身以后……黛玉想到这里,就泪流不止。

大雁尚有南飞处,自己的归宿又在哪里呢?

还有紫鹃前些日子絮叨的话,“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姑娘也该为日后作打算了。趁着老太太还硬朗,早些把日子定下来……”她当时虽然嗔紫鹃,“这丫头疯了”,可是心里也未尝不是没有隐忧。

这丫头冒着老太太发怒的危险也要试探宝玉,不就是在为自己作打算吗?

黛玉想着想着,悲叹不已。

若是父母在,自己又怎会操心这些?

也像那忠顺王妃说的不矜持了。

王瓒看着,不由得叹息。

林黛玉是贾府少有的清醒者。元春封妃,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未尝不是这个家族最后的一点荣光。那些肉食者尚且沉醉在歌舞升平中,粉饰太平。她却看清了很多东西。

不似那些上位者,目光短浅,好似鼹鼠。

可是见事分明,又能怎样呢?纵使与贾宝玉侥幸完婚,大厦将倾,身为贾府媳妇及外孙女,薄命司册首,她逃得出去吗?最后的最后,也只落得个白茫茫一片大地干净。

黛玉忽然说了一句话,轻柔极了。

王瓒回过神来,“什么?”

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一片冷香唯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

王瓒没有听懂。

黛玉也没有解释。她继续往下讲:“……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又回到了姑苏,爹爹妈妈带着我去香雪海,赏梅花。”

“你也是姑苏人,藕官。你去过香雪海没有?”

不待王瓒回答,她又自顾自往下说:“香雪海的梅花,是最有名的。梦里下了一日的雪,把梅花的香气都激出来了,又浓,又好闻。爹爹将一枝白梅折下来,簪在母亲鬓边,母亲笑了……香气如闻,我醒的时候,好像还萦绕在帐子里……”

“梅瓣白,碎碎的瓣子,花影斜映在壁上。一只大燕子飞过来,仿佛是旧相识。它圆圆的眼珠子盯着我,一副呆样子。我招手叫它时,又扑碌碌飞走了。”

“那里没有梅花,雪无声地落下,寻寻觅觅,却见墙角处一枝细伶伶的花苞,看着实在可怜。”

“我暗自思忖,老梅呢?独留小梅在这儿,不怕她难受么?雪好大好大,不怕她冷么?远离故土,不怕她忧愁么?”

黛玉再也说不下去。

她的眼睛湿了。

紫鹃是金陵人,雪雁懵懵懂懂,竟是个孩子……

她很寂寞,也很孤独。

虽然白天也会说笑。病中无事,姐妹们闲了,也会来潇湘馆探望她,陪她说话儿。大家都安慰她,可是她不想要。不想要别人带着怜悯、可惜的眼神看着她,她毕竟是很骄傲的。

“好巧,昨夜我也做了一个梦。”王瓒说,“姑娘,你要听吗?”

黛玉含泪望着他,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好一会儿,她点点头。

王瓒就说:“我做的梦,不如姑娘的梦。”

她讶异地抬脸,睁大眼睛,分明写着疑惑,好像在说“梦还有什么分别?”

王瓒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有分别。姑娘的梦极美,我的梦……说出来,姑娘可能会笑。”

“昨夜,我梦见先生罚我了。他罚我抄书,抄文章,而且是两百遍。当时恐慌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丝毫不亚于夜行遇鬼。”

“到了夜里两三点,我抄啊抄,手都要抄断了,才抄到一百五十遍。结果我一翻面,发现自己抄错书了。”

“那种……一闭上眼睛,眼前密密麻麻全是字的绝望,姑娘你懂吗?而且我还有密集恐惧症!”

他说着黛玉半懂不懂的话,语调夸张,偏生表情严肃,实在引人发噱。黛玉没有笑——表面上是这样,她的嘴角抿得紧紧的,眼睛微微弯了。

“醒来知是梦,真是不胜欣喜。我是最怕上语文课的。语文有三怕:一怕学古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然而学生越怕什么,先生就来什么。”

“终于有一次,我在课上大发厥词,愤愤说那周树人先生,'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不是废话吗!'先生看准机会,勃然大怒,令我把这句话的全篇都抄了。”

黛玉忍不住道:“你这性子,和宝玉真像。”

王瓒微微一笑。他继续说:“这已是我解不开的梦魇了。那时白天压力大,就会做这个梦,而且别人叫不醒,非得自己排解。”

“姑娘你说,这梦可不可笑?然而回首前尘,发现很多事情竟然也不是那么的……不堪忍受。许多事情,当时或欣喜,或悲痛,天都要塌了,现在觉得还不就是那样?”

“就比如抄书。我至今还记得其中一段话,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细想一想,真是极美。”

他用一种如梦似幻的语调,轻声念道:“……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

这便是我想到的,我能够和你共享的永恒。

王瓒心中如是道。

黛玉止住泪,怔怔不语。

他还像以前那样,临走时,给她掖掖被角。然后轻声说:“姑娘,不早了,快睡吧。”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目送着他远去。王瓒提着一盏灯,木屐一踢一踏地走在长廊上,室内彻底沉寂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喊贾敏“妈妈”应该没错,原著里宝钗也这样称呼。

本章倒数第四段玩了个梗,我感觉很亲切哈哈哈。

林妹妹还是男主心中的萝莉样子啊。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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