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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漫长夏日的临行前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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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新鲜上市,柳亚东称了两斤,看西瓜薄皮沙瓤,也买了半只。出了超市,正是日落,云少时被漂红。目前是六月,天地俱为一笼,蔽上连街的香樟伞盖,人成了荷叶糯米鸡。柳亚东预备着买车,看中了起亚K3,立秋去提,暂时还得骑电动。电动这东西走街串巷不必害怕遭罚单,这月份还能小风吹着,不是谁多嘴提一句:三十多了还不办大件儿啊?柳亚东根本还没置车买房这心思。

西瓜在框里簸荡,一丝过熟的甜香飘进柏油味里。车沿环城公园路骑,一侧有河,视界里绿色流动,人会倦怠地失神,回忆突然就变得很困难。是这样,人记忆绝非平滑流线,缓缓前移甚至能溯回去起点,而总是截断的。前一截的就如前世。

前一世里,柳亚东跟兰舟在江西南昌打工,柳亚东下工地,兰舟当饭馆应侍,两人就住城中村里不需出示身份的短租房。工资要攒着,柳亚东承诺给兰舟说,钱够了就给胡孙儿买块好墓,风风光光埋了。于是日子过得很清苦。

彼时入夜,棚户区水坑洼洼,房前屋后是如一的墨黑,屋顶杂乱,但有月色。两人偎在上头亲昵兼乘凉、观星。兰舟平时都是窝在后厨刷碗碟,手受洗剂腐蚀,粗糙如姜,常能撕下一整块儿完整的灰皮。柳亚东背受烈日灼烤,同样是凶猛地蜕皮,兰舟心疼道:“你改属蛇吧。”柳亚东听了笑,张嘴咬他。药房里买罐药膏,擓一指头,彼此帮着抹匀揉捻,肢体摩擦生电,不多时动情了,热汗泱背地牢牢拥吻在一处。不慎会被对楼谁谁窥到,也不在意。

本都觉得日子可以如此匍匐向前,磨难却久等了似的,倏然跳进路央,毫无防备——兰舟与除柳亚东之外的他人竖起了墙铁壁:变得不大说话了,也笑不出了,喜怒反复无常,半夜总梦见胡自强的背影,醒来后放声哭泣,久久不能停下。柳亚东心几次被他的哭声拍扁揉碎,再多的亲吻也无法止抑住它。意识到这或是种精神类疾病时,医生确诊兰舟已是中度抑郁,需按时服药,轻易不能治愈。

柳亚东拐了个弯儿,让了辆变道的奔驰,骑上赤阑桥。名山大川据说是能疗愈人的,柳亚东当时就又退了短租房,带着兰舟再次游荡起来。城市无非如此,面积大小,楼宇新旧,气温冷暖,相隔起码三省才会有直观的差别。两人的路线大约是赣鲁皖浙沪黑吉辽,行程一路抵北。钱一部分用以兰舟吃药、面诊医生,剩余全部拿来吃与行,不够了就停下来挣一挣,挣差不多了,柳亚东就又拉着兰舟走在路上。途经的山脉、湖泊、城镇,甚至草木鸟兽,很多都是美而无名的,但都一一摄下被存进了像素堪忧的小手机里。晚上兰舟睡不安稳,柳亚东就翻给他看,边絮叨叨,边一手轻拍他肚子。不被“家”或“责任”这类的字眼缚弊,固然离索、忧闷、有背负,但人是自由的。

有年除夕甚至就在沈阳过的,那次晚上飘着鹅毛雪,两人一时没找见旅馆过夜,正捱寒立在艳粉街无措着,被一家饺子馆的“活雷锋”老板收留。人自来熟,煮个火锅,倒上啤酒,话头一捻就聊开了。早年企改,这人从辽钢下岗,出来混世,背纹神奈川浪里,胸前有疤,也过过刀尖舐血的混球日子。他自个的人生履历一摆,污渍满满,兰舟柳亚东居然于他有共鸣。东三省人自带喜剧天赋,聊到午夜,老板就着炮声说了个冷不丁的荤笑话,兰舟听了,倏然就醉眼朦胧地咯咯笑开了。声音之爽朗清越,鸟儿一样,柳亚东很久没听见了。

转折在11年,两人折返回华东,在深秋游玩到了黄山。那阵儿镇上的绵绵冷雨飘了一周有余,阴云低徊不散,山色青灰,人多心情惨淡,这于兰舟就更是不良的情绪催化。从山脚排队出发时,柳亚东就察觉出了兰舟的心不在焉,目光始终朝远眺,眼里水汽濛濛,让人分辨不出是放得下,还是绝了望。柳亚东几年来从不加班、熬晚,尽自陪着兰舟,又不让他觉出负累。他从不强求兰舟说什么你要快快变好、我陪你、你加油、要健康,他们有过那样的”曾经”,心其实比同龄人要衰弱易碎并易妥协很多。柳亚东觉得:尽量吧,你要真觉得活着是折磨,我俩走了就是,以前又不是没这么琢磨过。一经这念头,兰舟攀山的每一步,在柳亚东眼里都闷钝而柔和,矫强一句酸的,他步伐里像有与人世道别的深意。爬得很慢,中途又吃饭歇脚,正午才到壁立千仞的“鲫鱼之背”。真如鱼的脊柱,山迳窄隘仅容一人身过,柳亚东一口气反复吸吐,让兰舟走前面。彼时他想了很多,只言片语不能概述,唯独有个顾虑:死在景区,算不算扰民?是不是妨碍了别人?湿凉的山风暄腾腾的,刮起额发,个个大光明。兰舟脚下云涌的深渊。他展臂高呼,发很傻很三流言情的那种脆弱的哭笑声。后面的游客开骂了,四面有淡淡反响,山峰则温柔给予了兰舟回应。柳亚东不自觉地泪流满面,模糊中,他看见兰舟把什么撒去了下风口。

晚上雨停,游宏村。村子外缘南边有条湛清的溪水,兰舟泡脚,柳亚东提鞋、抽烟。

“我在山上把阿木的骨灰撒了。”

“你可太厉害了,逮着肯定罚款。他泉下有知要被你气死了。”

“我还没有那时候胆子大了,所以我会努力,我想笑着陪你变老。”

那一世就在黄山的宏村结束了。

柳亚东前年碰运气应聘进金仕堡,一没经验二没资格证书,全凭没丢的旧底子和一瞅就男女通吃的帅脸。就是时运好,黄历看对了,柳亚东一个月办完了销售一季的年卡指标,非但如此,买课的也多,其中不乏指名道姓要他指导的。销售经理乐得牙花朝外龇,提前批准他试用结束,给下了个“累死也给我拿下CBBA和国职证”任务状。该他吃这碗饭,没黑没白淌小半年汗、啃半年书,腱子肉练了一身,柳亚东顺利搞定大小考,持证上岗。他屁事挺多的:没要紧事不加班、不跟学员聊骚、不收小礼物、碰男碰女都有肢体界限。熟了的学员都不备注他柳教练,改备注“铁血冷面柳教官”,嘲他存天理灭人欲。业务能力确实精干,工资就一路涨,带上分红,四位数蹦五位数了,人还是省得跟个贫农似的。他听话,钱都缴如数给兰舟了。兰舟在租房旁的花店里倒班,赚不来几个,胜在清闲、自在,老板和蔼。兰舟也省,T恤洗成了面口袋还穿,吃也不将就,两人卡里很快就蓄出一个二手房首付。房子是老小区的,规划陈旧,老人多,绿化好。装修基本完工,立冬就能陆陆续续往里搬家具了。

柳亚东提着西瓜荔枝开门进屋,发觉兰舟已经下班在家煨起汤了,鲜香味扑鼻。柳亚东蹑手蹑脚钻进厨房,猛一嗓子:“嘿!”

兰舟耸肩朝上一弹,扭头瞪他:“靠!”

柳亚东笑着亲他脸颊一口,问:“你不说你晚班吗?”

“小于晚上有事,跟我调了。”

“你什么时候把她唬来办季卡,再不办真就没八八折了。”

“我不要。”兰舟顾自去切萝卜,低头说:“她一看就对你有意思,我都后悔让你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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