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行7（1/2）
容桐的质问就像是在温暖的室内里陡然卷起的寒风，还躺在安乐窝里危机感薄弱的人们都感觉到了脊背上一阵刺骨。昆仑分部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心中一凛, 猝不及防之下, 许多人都没来得及藏住震惊、慌乱、不知所措的情绪。
尚钦真人还算能够绷得住脸, “下官不明白大人想要问什么？”
“我以为我的问题非常的清晰明确，时间地点人物，我都已经点出来了，这样简单的陈述做不到吗？” 容桐挑眉看着他。
“白日里、白日里的参选者……自然是在有秩序地进行参选了……”尚钦真人绞尽脑汁的组织语言,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坐着的另外几个分部主事，只见他们各各正襟危坐, 眼观鼻鼻观心，半点暗示都不抛给他。
他为之气结, 分东西的时候抢得比谁都凶, 真临危了就集体推他出去顶缸，一群缩头乌龟！
可是话说回来, 他又开始头疼了, 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提前预备好一套应付方案呢？
大意了，轻慢了，还有……这一回，他们来得也太快了。
“有秩序？这么说, 你们坚持认为今天早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正常是吗？”
事到临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她的话往下认, “……是。”
“砰——”容桐拍桌而起, 桌面上摆着的茶碗为之震动, 她双手撑桌，陡然倾身正脸贴向尚钦真人，泠泠的眸子直视着他，安全距离猝不及防地被打破，他瞬间寒毛立起，就听容桐冷冷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内，“仅仅一个白天，参选者死伤无数。什么样的有秩序会出这么大的事故？！”
“……并没有，不是的……”尚钦真人试图反驳，然而思绪混乱，总是理不出一句有条理的话。
“还否认是吧！” 达到令人慌乱的目的，容桐不紧不慢地撤回前倾的身体，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留影球，它被容桐根据嫏嬛馆里的黑科技稍稍改造过，可以接收传讯玉简远程传来的图像影响记录。
“诸位不妨看看你们干的好事罢。”
一束光从留影球打到了会议桌的上方，一道光屏浮现，卞安城北郊难民棚里的惨状一幕幕地被如实播放出来。
有个不露面的男声在向难民们套话，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一脸麻木地坐在一个浅浅的土坑旁边，双手血肉模糊，她和自己的儿子就在军民冲突的最前沿，儿子是被乱刀砍死的。她背着儿子的尸体被人驱赶出城门，想要埋葬儿子，没有工具，只好用手刨土，可是到天黑的时候，有人跑过来告诉他，官军前来，强行带走了所有死者的尸体，堆成一堆一把火烧掉了；
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在抽噎，地上是他妹妹的尸体，乱流中他抱着妹妹拼死挤开一条生路，却因为厚实的衣服全在旅馆里，他们两手空空的被赶出城，缺衣少棉，妹妹最终冻死在寒夜骤降的气温里；
一个双臂骨折的年轻人无力地倚靠在墙角，嘴角渗血，和他同来的同乡或被官军砍死，或被踩踏而死，而他也离死亡不远。他用身上的和田玉腰佩为馈赠，拜托背景里的那个男声替自己写一封遗书带给远在南方的族人，他的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即使不断的在咳嗽，声音也还是温润如玉，平平稳稳，冷静地记述了这几天他在汴安城的所见所闻，毫无进展的庞大的参选者队伍、贵族优先的传统、动乱爆发前的那些传闻……末了年轻人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给家族的后代灌输成仙的念头了，“既然从无可能，就不要给他们一丝希望。”
……
这段“视频”并没有多长，却多人多视角大场景全方位地描述这场惨剧的来龙去脉。即便是出于人性的本能，容桐也觉得心里像被泼了一勺陈醋，酸涩得皱在一起。
“啧，惨啊。”连背后的许飞琼都忍不住摇头，然而她接着十分自然而然道：“所以说凡人命薄如纸，轻碰一下都能没一大片。”
可不是吗，会被普通的刀枪剑戟所伤，一群人挤着挤着会把互相踩死，就连一场雪都能夺人性命。
在场没有人明确对许飞琼的话表示赞同，但那也只是因为他们读得懂气氛的本事更胜一筹罢了。对于容桐而言像是十级地震灾后发回的报道，于他们看来就是非洲的森林公园着火烧死了一群黑猩猩。
到底事不关己，于是心底便无痛关痒。
容桐谈不上失望，但从未有一刻她能够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她与这群修士之间所间隔的，何止是鸿沟。
她暗自把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在眼底，却唯独有意无意地略过了张伟。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坦然的接受自己和其他修士从心理上根本的区别，却没办法接受将张伟也被归类到修界这芸芸修士当中。她其实是如此的害怕孤独。
留影球的光束消失，容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重新将所有的精力剑指南晋分部。
“来个人，解释一下！” 她敲了敲桌子。
尚钦真人面色铁青，打算同她继续扯皮，不料容桐直接绕过他，“陈主事，听说你是南晋分部的老资格了，不如你来说说吧。”
南晋分部的老资格，同时也是在场看上去最显老，修为不过金丹期的南晋分部陈主事，山羊胡子都颤起来，“确……确实，今天白天，参选者筛选的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
尚钦真人怒目看向他：你个拎不清的老东西！现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你居然给我承认了？！
陈主事那叫一个头皮发麻，他就是当时坚持认为紫光真人不简单的那一拨人之一。现在瞧啊！人家才来多久，一下子就把白天发生的事捋个明明白白，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个女人不能惹呀！
他的头可没有尚钦真人铁，和内门里来的甄选者硬抗到底？反正他这把老骨头是扛不住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呢？”容桐盯着他，目光如炬。
“这，这个，参选者之中……似乎出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暴民。”
“哦？”
“是的，有人散布谣言，恶意歪曲昆仑，最后和南晋的官兵起了冲突，便……死伤了些许人。”
呵，修为不怎么高，对普通人轻视的态度倒是和昆仑内门的那群“神仙”一样样的。死伤几千人叫“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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