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怨十五(2/2)
可惜丁总天生没长复古细胞,义姑娘就是美出天际,他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如果丁允行给自己列一张“不受待见”黑名单,那义妁和荆警官绝对高居前两名,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接连和这两位打了照面,从视线到心脏都受到惨无人道的蹂躏,一时连吐槽也没了力气,简直怀疑自己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
他暗搓搓地翻了个白眼,新仇旧恨一起翻上来,再看向魏离时就没什么好声气:“你这一周都跑哪去了?还有,把我拉这儿来干嘛?没听人家说不给酒喝吗?”
丁总的王子病和中二病连续下了病危通知书,这时,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魏离掏了掏耳朵,权当没听到,扭头端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连带着那三位男士都不由自主抻紧了皮。
“今天把几位邀到这儿来,是想就之前发生在应氏祖宅的血案做一个简单说明。”魏小姐秉承了她简洁明了的优良作风,毫不拖泥带水,一开口就切入主题,“首先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姓魏,单名一个离,是冥界驻人间的高阶鬼差,编号00144,负责这一辖区的灵魂引渡。”
闻止和丁允行不是头一回听她念台词,显得很淡定,唯有荆子舆像是被雷劈了,整个人如临大敌地往上一窜,下巴几乎砸脚底板上:“你……你说什么?”
“见多识广”的丁总鄙视地瞄了他一眼,眼神里刻着明晃晃的“少见多怪”四个大字,浑然忘了自己头一回听见“鬼差”这个崭新的名词时,无神论的社会主义三观是怎样碎成渣渣。
闻止安抚地拍拍荆警官肩膀,扭头看向魏离:“你在冥界查到了线索?”
“称不上线索,只是一些蛛丝马迹,”魏离说,“不过结合之前应世渊的说法,大概能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冥界生簿虽然记人功过,可精密如代码程序尚有抽风出错的时候,何况鬼差判官,再怎么跳出五行外,毕竟也曾是肉体凡胎,难免疏忽犯错。
正因如此,生簿上的记录虽然详实,可有经验的鬼差都知道,真要全凭功德簿上的内容评功论过、裁决断案,那十殿阎罗手下的冤假错案足够填满一个太平洋了。
凭着应氏祖宅里的蛛丝马迹、丁总从应世渊嘴里连蒙带骗出来的一点真话,以及魏小姐在大部头的记载中扒拉出的一点微乎其微的端倪,拼拼凑凑,总算将当年的原委揭开一角冰山。
应氏创始人年轻时也算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白手起家,愣是打下了应氏这片江山,不论“英雄”还是“枭雄”,总有他一席之位。
可不管英雄还是枭雄,都有一个免不了的通病——他们无惧时势,不畏强敌,逆流尚能勇进,却在年老体迈、垂垂朽矣之际,畏惧起某个是人都逃不过的时限。
譬如那一统六国的千古一帝,纵然英明神武、雷厉风行,亦派出徐福东渡,入海寻药,一去不复返。应唯源再怎么英雄,同样是肉体凡胎,自然未能免俗。
“当年应氏进军内地市场不久,应唯源身患重病,一度在生死线上徘徊。他之所以能起死回生、逆转阴阳,不是因为前半生积善行德,而是那一年,有一个人远渡重洋来探视他。”
魏离拎起茶壶,徐徐斟出三杯热茶,依次推送到三位男士跟前:“据生簿记载,那是个日本人——多年前,应唯源曾随家人远赴东瀛,期间结识了一位‘高人’。此人精通日本阴阳道,应唯源年少时阅历尚浅,与之极为投契,后来他回到中国,一手创立了应氏集团,年老体迈之际,再次遇见这位‘故人’,发现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丁允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什么事?”
闻止闭上眼,轻声说了两个字:“……长生。”
丁允行和荆子舆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震惊和不敢置信。
一个年朽体迈的老人,抬不起手,也迈不开腿,连吃饭喝药都要人服侍,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辗转哀嚎——当他看到几十年前的“故友”依旧风华正茂、身轻体健,会是什么感受?
丁允行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只觉得如果换成自己,怕是会不惜一切去换取这副年轻健康的肉体。
哪怕这个代价……是向魔鬼献祭灵魂。
“我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日本‘高人’用了什么方法,”魏离轻声说,“唯一能确定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应唯源就奇迹般地痊愈了。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甚至比得病前还要健康,各项指标不亚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连他的主治医师都认为不可思议。”
“就在应唯源痊愈的两个月后,他终于发现了逆转枯荣的代价。”
魏离端起茶杯,在托盘边缘轻轻一磕,“叮”一下轻响显得格外清脆。她停顿片刻,低声续道:“冥界的生死簿记载了每个人的大限,生卒皆有定数,而他从冥王手里挣来的每一天,都得拿别人的命来填补缺漏。”
丁允行和荆子舆想起应氏地下室里累累堆叠的尸骨,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
“我不知道应唯源是怎么发现需要人血维持寿命和青春健康的躯体,可就在两个月后,应氏不断发生怪事,接二连三的有人神秘失踪或是‘意外’身故。刚开始只是在祖宅居住做工的帮佣遭遇不幸,可随着时间推移,情况愈演愈烈,连临时找来的钟点工和维修祖宅的工人也难逃毒手。”
“直到有一天,应唯源的独子应铮发现了父亲的异常。”
“他惊骇欲绝,却不敢大肆声张,而是秘密寻找封印魔物的办法。没多久,他通过某种渠道认识了一位‘高人’,这位高人依据祖宅风水,布下了只能进、不能出的聚魂阵,又让应铮改建祖宅,将屋子修成一座迷宫,试图把吸血维生的怪物永远困在地下室。”
“一开始,祖宅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怪事平息后,人们逐渐忘了身边的危险,总有人一不留神踏入禁区,成为怪物的陪葬品。”
“再到后来,可能是日久成精,也或许是怪物从人血中获得了足够多的力量,迷宫也困不住他,他的幽灵每晚逡巡在走廊上,寻找合适的猎物。哪怕应铮堵死走廊、封住入口、修建外墙,也不能阻止他攫取牺牲品。”
“直到……七年前。”
听到这个时间点,荆子舆微微一震,猛地抬起头:“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那把琴又是怎么落入应氏手里的?”
丁允行其实也想问同样的问题,却被荆警官抢先一步,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和荆子舆一起眼巴巴地盯着魏离。
魏鬼差笑了笑:“关于这一点,我想,由他来告诉你们更合适。”
她侧身让了一步,一个男人捧着酒壶从吧台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抬起头的瞬间,柔和的吧台灯光照在他半边面孔上,这人眉眼口鼻像是涂了一层苍白的釉,显得既冷漠又坚硬。
那一刻,荆子舆整个人怔在原地,刚被拽回来的三魂七魄又一次惨遭五雷轰顶,不知飘到第几重天外。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