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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寻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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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七悠悠摇撸,命人点篙配合,航船龟速依次路过不同店铺,众多坛坛罐罐都被这样有条不紊交代给各个店铺。代村人购买的东西极其芜杂,盐、糖、酒、蜡烛不等。

也有的商铺以卖出农产品为主,比如在沽油坊,航船上有农人挑油或索性整担的油菜籽来,周七帮着跟伙计白土法榨油的清浊品质、菜籽的品相,价钱则几乎是他跟伙计直接确认。谈价钱时,村民一脸局促焦灼,眼巴巴等着。价钱谈定了,则村民自己看秤收钱,周七再不管的。

几个店跑下来,船上的载重顿时一空,只剩妇人们的麻丝与布匹。再次慢悠悠开船,却是掉头回县城大码头了,农人们纷纷数出铜板来,递给周七。周七点钱,偶尔会扔出几个,随意斥道:“劣钱,摔地就碎……只怕三个这样的,也换不来一个官钱。”

航船主的收入,多半大部分来自这种销售代理的中介费——客运不赚钱。

若是农人一脸苦相,哀求“好七哥,能回方才那店去换好些的钱吗?”

周七就拧眉摇头“怎好坏人家规矩”,也教导,“下次见钱铜色泛青、摸起来只觉得沙沙的,就莫收”。

更有老成的笑骂那收到劣钱的:“土包子!周七哥日日跟粮行打交道,总要讲交情。你不开口要七哥帮忙,他怎好当着伙计的面,挑剔铜钱成色?”

这时一大半人手里有钱了,小声都轻松了许多,凌乱夸周七,也有人感慨:“方才找船去广信府的顾九叔,当年在北地跑船,真真是见过世面的,可惜他家没本钱,跑不得航船……”

旁边人有人看周七的脸色,骂道:“顾九有见识,也未必有算数的本事,哪里吃得这口饭?”

“真有本事,还不如去道观学里画符,但凡念书没考成老爷,还比不上道观里大师的出息……比做田好出一万倍。”

“嘘,船上有读书人……”

……

航船回到熙熙攘攘的大埠头,这次是旁边挑了个泊位,系住缆绳。说好两个人留着看船,卖掉了粮食的农人纷纷放下空箩筐等物上岸,许多妇人也抱起布匹等跟着。

顾二姐早已经挑堆尖的担子,从容上岸。

见她吃力,顾桐哪里还敢分心多想,赶紧跟上。顾二姐从来都当阿桐康健无事的,紧拧的眉头舒展了些,透出希望,只欣喜喃喃道“我阿桐知道要去书院”,语调里带着说不出的安慰。

她的眼角隐约有些湿意。

众人乱哄哄,卖了粮食的男子都各自散开走,指望周七卖布的妇人则紧紧跟随,一同沿着大块红石砌的台阶拾级而上。走了百来阶,石级到顶,眼前是一条三米来宽的夯土路,十几步外是堆土的城墙,最多也就一米高,宽宽的墙顶还被勤快的人种瓜点豆,绿意盎然。

顾桐震精:传说中的城墙!……怎么能寒酸到这样?

——他个历史渣不知道,明代内陆县城大多没有城墙,这土围子也就是个界限的意思。南方大多数城镇的古城墙,都是过几年闹倭寇实在厉害了,才陆续咬牙修建。这时候的倭寇还在后世的上海江苏浙江一带闹腾,懒得翻山越岭到江西来,县城的城墙自然就是这么可怜巴巴滴。

再土围子的城也有城门,两个懒懒的兵丁瞧着城门,随意搜捡一下进出的人,看样子是查违禁和危险品的,倒是没有收费项目。

顾桐穿长衫,即使只是个半大少年,一样免检,兵丁还草草拱手,算是行礼。

从小习惯了尊敬最可爱的人,顾桐本能肃然拱手还礼——这个礼节的动作来自身体记忆,一板一眼地端正,别说两个兵丁,连旁边坐着监督城门的巡检都吓一跳,赶紧起身规矩还礼。

村民村妇本来乱哄哄等着进城,见顾桐跟守城的武官爷一本一眼答礼,都吓得不轻,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敛住气息加快脚步。

周七猛然扭头审视顾桐,深深盯一眼,便若有所思转头。

明时的县城往往只有数平方公里,城里一横一竖两条街,每条街长不过三华里。两条街交汇的路口是县衙所在,旁边不远则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段。

进城门后,男人们约好午后回码头等船的时间就四散,只几个妇人死死跟定周七,走到热闹大街旁的丝麻行。

纻布行大门敞开,木板门扇整齐叠在大门两旁。门外一旁支着摊子,热热闹闹挤着五颜六色鲜亮货品,定睛看,都是碎绸布做的包头花巾、发带之类,也有缠成草虫花样的钗环、各色花样红色或五彩镶草虫的络子。放在张桐来的时代,就是个小商品批发市场的货色,但在此刻,阿桐看烦了不染色的本白衫,连靛蓝长衫已经灯泡般醒目,倒真觉得鲜亮色彩很令人精神一振。

守着摊子的小伙计只扫一眼顾桐模样,就再不管热情围观货品的村妇们,只含笑招呼顾桐道:“秀才要看过端午节的豆娘钗环,还是五毒丝绦?”

顾桐哪里会认真考虑这些东西?加上不放心周七,只匆匆一摆手,急忙随着二姐进店里。

那伙计拱手目送,并不纠缠。

店堂里最醒目是长长的木柜台,铺陈着些彩色绸缎绢匹,也有粗细纻布匹,或蓝或黑。对于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顾桐来说,简陋得没眼看;但也颇有几个啧啧看布匹、问价的男女,真开口叫伙计拿货的却寥寥。

在盐油酱行都有用鸡卵、鸭卵换货的,这布行却一律用银钱,不肯其他货物进门,或是怕弄脏了布料。

村妇们哪里敢靠近了看布匹,只远远眼馋着。

顾二姐的担子也不许挑进门,她哀告片刻,伙计发觉顾桐一直站在她身边,又确定箩筐里除了布匹、箬叶,只有几个鸡蛋,总算松口,让她挑进门,放在远离柜台的角落。

就这么耽误一会儿,只见一群人松散地围着柜台看,一白发颤颤的老妇人手里抖着一叠楮纸的印刷品,苦苦哀告:“可怜可怜老岁人,翻嫁妆箱子夹层,发现这些宝钞……胡乱当多少钱用,都不敢争。”

伙计看都不看,只不耐烦摆手,恼道:“老人家好不晓事!三十年前这宝钞便没人敢收了,为难我个伙计有甚么用?……偌大年纪你也可怜我些,掌柜了见我耽误生意,可了不得。”

围观的人多半神色同情,也有人小声抱怨“我家也压着桑皮纸老宝钞,糊窗纸都嫌不透光,糊墙又太小!”,却没一个上前帮着说好话。

老妇人退到一边呜咽,过许久,终于慢慢走开。

等人走了,店里嘈杂声顿时大起来,人们纷纷抱怨。

历史渣顾桐并不知道“大明宝钞”的发行史,以及剧烈通货膨胀导致纸币崩溃、被所有人抛弃的过程,只是想起初穿越来第一晚就听见,自家借债居然借宝钞,不由集中了注意力,想多听听相关讯息。

他正盘算着,忽听耳边一声惊呼:“张桐?”

张桐猛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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