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那你还恨他吗?”
安朝雨的声音有些飘忽,语气轻得好像没有发声。
在许暮云耳里,这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隔着云雾模糊不清;又好似从心底传来,未经唇舌,未得声息。
突然视线听觉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好像张开嘴说了话,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这几日,我仔细想了想。恨?有什么好恨的呢?他们的婚姻、他们的纠葛都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呢?我们又有什么立场呢?有些人,终究有分离的那一天,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也没有谁应该、有义务去陪谁一辈子。有些事并非谁去蓄意谋划的,只是时间刚好就到了那个点,恰好就那么凑巧——纵然并非本意,并非意愿。”
“那你就真的全部放下了?过往一切全都不再介意了?”
许暮云微微一笑,抬眸望向碧蓝的天空,声音里满是苦涩与叹慨。
“虽然我不再恨他,不再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但,这并不代表过往的一切就能被当做从未发生的样子。不管如何去申辩,如何去开脱,有些东西的缺失和错过是改变不了的。我想,我也只能做到不恨不憎;完全的放下,再无丝毫介意却是不可能的。我和他,缺失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可追回、不可更改;那些被时光所冲淡的情份,也终究不可能回到当初。我必须得承认,我们之间的父女情分不可能抹去,但同时我们之间的父女情感终究还是缺失的。”
此时,阳光那么暖,温热得让人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但。这,也仅仅是冲动而已。
许暮云眨了眨眸,让将要离眶的眼泪一点一点地被炽热的温暖所蒸发,右眼下方的小小泪痣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惑人的光茫。
再回到病房,安父已经醒来。姐姐安朝雨体贴的为二人拉过了门,给两人留下一个安静且隐密的交流空间。
许暮云站在离病床不远的位置沉默地打量着病床上的男人,而病床上的男人亦同样打量着她。
这就是他们时隔二十年后的正式见面,没有那些苍白的寒暄,也没有那些虚假倾诉。
有的,只是这淡然的沉默。
“你长的得和你母亲很像,当年她也是这般模样。长长的发,白净的脸庞,略微瘦削的身板。一样,年轻,且鲜活。”
最终安戴泽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半眯着眼,目光像是在看她,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是吗,我已记不太清楚她长什么样了;不过既然是母女,肯定是有几分相像的。”
许暮云微微一笑,抬脚走至病床前的木椅坐下,道。
昔日男人有力清朗的嗓音变却沧桑低涩,当年明亮锐利的双眸已然混浊黯淡。记忆里,爽朗坚毅的他、和煦慈爱的他、决绝冷漠的他、悔恨哀痛的他……一一与眼前干枯瘦瘪、两鬓斑白的男人重合起来。许暮云看着他,他像他,却又不像他;他是他,却又不是他。
但,他却又微笑着,如同记忆里的他那般微笑着。
阳光在窗外肆意,刺眼的光芒自他的身侧传来,时光好似停滞,好似倒流。
她看着他,看着他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反溯年轻时的模样;眼角深密的皱纹一点一点抹平消散,枯老瘦瘪的肌肤一点一点鼓胀鲜活,花白萎靡的头发一点一点抖擞浓密……
他渐渐地,渐渐地回复到记忆里那个叫做“父亲”的那个他。好似时光从未流逝,好似一切从未发生,好似彼此从未分离。
“时间可真快,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这些年过来,我想我一直欠缺一句问候——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就当许暮云即将沉浸在自己意识中时,安戴泽开口打破了她的恍然。
他微微笑着,上扬的嘴角在脸上堆砌出两抹深深褶皱,因为逆着光,许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他,终究,不是,他。
“我一直挺好的,劳您挂心了。您呢,还好吗?”
见此许垂下眼眸,墨色的长发遮挡住她的面容,神色不明。倏忽,其扬起头,面带微笑,语气微扬道。
见此,安戴泽脸上的笑纹加深,神色极快地微微波动了一下,声音平稳且祥和地回道:
“呵,我应该也算是不错吧。毕竟,如今‘泽舒’做得这么大,你弟弟也向来乖巧听话。”
许轻笑着,淡淡地颔首,平静地听着安戴泽接下来的话。
“可是,我却又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这么来我一直想念着你们,一直怀念以前的日子。我知道当年是我的不对,你妈妈她也觉得对不起……”
许暮云微微抬手打断他的话,眼眸垂下,神色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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