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故旧(1/2)
嘉梅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连讽带嘲,脸色一点儿也没变, 只是藏在宽袖之下的手, 紧握了握。
“您二位说笑了。”嘉梅神容淡定:“我虽常拜丰年寺, 也只与诸位夫人一样, 为求家宅安康, 与广记恒雕不熟, 也未曾听说过广记恒雕号称自己延年益寿。想来, 他们也不过是谨遵丰年寺住持之令, 为神佛献礼罢了。”
“我倒还想请两位皇子妃指教。”嘉梅抬头扫了她们一眼,看起来颇为轻松地抿了口茶:“神佛信众千万, 也不是桩桩件件都能如愿。未如愿者,倒从未听说来怪佛具的, 这又是何道理?”
众人哑然, 稍一想,都觉得嘉梅没说错。那些真的虔诚礼佛之人, 都只怪自个儿不够虔诚,要不就是觉得有人蓄意破坏,再过分点,只会觉得神佛不灵, 还从来没人会迁怒于佛具的。
“更何况,九皇子乃圣上之子。圣上乃真龙天子, 承天景命。得圣上庇佑, 不比求天下神佛来得更快些?”嘉梅看着吴如柳和赵绘意, 微微一笑:“两位皇子妃, 怕是关心则乱了。”
“不过,若说关心,妾身倒也惶恐。”嘉梅果然退了一步,微微行礼:“只以为九皇子得诸位兄嫂的关怀,早得了佛礼,故而此来都城,只谨遵圣意,罔顾艰辛,为九皇子寻了一株千年参王,五株百年人参。”
“若是早知九皇子缺了佛礼,须得于丰年寺求佛樽才行的话,妾身定当于沐浴斋戒,亲自护送佛具上京。”嘉梅再一行礼,端的是谦卑低微。
然而,她的话让诸位夫人的目光皆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吴如柳和赵绘意身上。
嘉梅的话分明就是顺着她们俩的话,反将了她们一军!
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号称友爱弟妹,可是连佛具都还要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镇南侯世子夫人来请!这不摆明了就是在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吗?
更何况,嘉梅可是说了,她可亲自带了千年参王来!千年参王!那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再说了,谁还敢反驳嘉梅的话,说皇上不是真龙天子不成?
赵绘意还没明白过来时,吴如柳已经脸色一变。
还是素来当着和事老的许昭琴打破了僵局,笑着道:“诸位夫人都心系九皇子,一如世子夫人。我们的心意,想来圣上和昭容娘娘都瞧在了眼里,九皇子也能很快好起来的。”
众人赶紧应和,把话题岔开。
嘉梅也得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缓缓地坐了下来,抿了口茶,神思凝重。
她没想到广记恒雕居然已经这么惹眼了,她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没被都城的人忘记。嘉梅感受到了隐隐的威胁,她又深抿了一口茶,整个宴会上,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
让嘉梅如坐针毡的登高宴结束后,许昭琴特意赶到嘉梅身边来同她打招呼。
“世子夫人,多谢你为九皇子寻来的千年参,昭容娘娘感念在心。”许昭琴跟郑惜葭自是一派,此时也就直接了当地向嘉梅道谢。
“也是九皇子的天缘,让我机缘巧合寻到了这一株,当不得昭容娘娘的谢意。”嘉梅笑了笑。
她手上本来也就不只这一株,这一株本来也不算是品相最好的。只不过,当初许常平好男风,还性好施虐的事,是郑惜葭告诉她的。嘉梅如今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两位皇子妃近来因为子嗣之事,心情不好,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许昭琴又道。
这话让嘉梅心中一凝,立刻意识到郑惜葭跟吴如柳和赵绘意恐怕已经生了嫌隙。否则,许昭琴不会这么直白地戳她们俩的心窝子。
然而,嘉梅也不会跟许昭琴站在一路。许昭琴嫁给了陆昭,嘉梅至死都不会忘记那个雨夜,陆昭是如何咄咄逼人的。
因而,嘉梅只是笑道:“两位皇子妃倒未见心情不好,又未曾责问我什么,我何谈放不放在心上这一说?对了,说起子嗣,我记着舞阳郡主可也是有了身孕,是不是这才未曾来这登高宴?”
许昭琴一默,笑容里有几分涩意地摇了摇头:“舞阳郡主……不慎小产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小产了。
嘉梅讶然地看了许昭琴一眼,遗憾道:“好好将养身子,日子还长呢。”
她说罢,又随意地挑了几件事问了,这才神色自然地同许昭琴告别。
只是,等嘉梅一转身坐上马车,她眸中就闪过几分快意和狠戾。舞阳郡主害的嘉兰匆匆出嫁,害的嘉竹嫁给楚齐桓。这个仇,嘉梅牢牢地刻在了心底。
所以,她毫无芥蒂地设计舞阳郡主在出行时与旁人起冲突,让她骄横无礼的形象,深入郑宣行的心底。她甚至都不用亲自出手,只用等着看舞阳郡主,是如何把自己的如意郎君,一步步推到对立面。
更何况,舞阳郡主的身边,还潜伏着不知多少吴家的人。她的小产,几乎在嘉梅的预料之中。
嘉梅的手死死地攥着身下的坐褥,半响,才卸力松手,沉声吩咐道:“到孙府去。”
*
孙家的嫡出子息都谋了外放,唯一能外出走动的女眷是蒋孙氏的娘亲,孙大夫人。不过,她今日称病,也没来登高宴。
嘉梅使人到孙府门口投拜帖后,没过多时,大门就开了一条小缝。采苹和孙大夫人身边的大使女匆匆赶来,采苹身边还用斗篷护着一个人。
春禾起初没认出采苹来,见她们这奇奇怪怪的,一时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可曾禀报,是镇南侯世子夫人求见?还是大夫人病得不见客?”
采苹一看到春禾,声音哽咽,几乎要落下泪来:“春禾妹妹,我是采苹……”
春禾心下大惊:“采苹姐姐!四夫人可好?四姑娘可好?”
嘉梅闻言,也撩开了马车门帘:“是采苹?那我可能去拜见四婶娘?嘉兰送了好多小玩意儿给嘉菊,我想亲自送给她。”
“你要送给我嘛?”倏地,采苹的斗篷下就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来,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门房一惊,孙大夫人身边的大使女蓓果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厉声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用不着我来教了吧?”
门房立刻低下了头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嘉梅早就立在了当场,直到那大使女说了这一番话,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嘉梅呼吸微滞,慌忙地从马车上走下来,几乎要扑倒在地。
嘉梅在春禾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眸中泪光盈盈,声音轻得就好像怕惊扰了一场美梦:“你是……嘉菊?”
眼前的嘉菊,瘦瘦小小,可眼睛却很明亮。她攥着采苹的衣襟,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朝嘉梅笑着露出了两边的小酒窝。
像极了她的爹爹蒋忠亲。
嘉梅因她这一笑,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可嘉梅又怕吓着嘉菊,只能小心翼翼,声音轻缓道:“我是你大姐姐,我叫嘉梅。你认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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