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亭(2/2)
而她手中提着装满财物的包袱,就是为他逃亡路上准备的。
她一个人默默思量着一切,就是为了今日能够顺顺利利将陆甚劝出熙京城。
在五里亭中等候了许久,眼看已过了巳时。
她在信中并未说明事态,只说了有要事求见,陆甚若是能看到她的信,必定会尽快赶来,可到了现在还没见着人影,她开始有些焦躁,在亭中来回踱步,芬儿见了也跟着不安,安慰了几句又觉得不妥,于是又要劝她回府。
还没开口,就听见马蹄声声,从城门方向那边奔来一匹骏马,芬儿心中暗暗喊糟,却还是忍不住提醒着主子:“夫人,好像是世子来了。”
沈嫣也听见了蹄声,月眉舒展,脸上一片雀跃,她提着裙子奔出亭子外,看着那道骑影越来越近,她连忙挥手,让他看到自己。
陆甚是一路快马从皇宫赶来,起初拿到她的信时,他只道是有人使诈,因为他从未想有朝一日她竟会主动约见。然而过往他从旁人那辗转得来她的书信笔墨,对她的笔迹熟记于心,打开后只消一眼,他就确信无疑这封信就是她亲笔所书。
他知道她定是有紧迫急事,逼不得已才会约他一见,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想到求助与他,他只觉得万分的揪心,恨不得给自己安上翅膀,第一时就飞到她的身边。
“嫣嫣,我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洛天佑他——”
总算见到了她,他一下马就迫不及待地奔到她跟前,将她由上自下打量一番,确认安然无恙,再细看眉眼间未有太多的愁思,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好险,他以为是洛天佑知道了她的身世,迁怒了她……
只要她没事,任何的事就都是小事。
沈嫣习惯性地撇开陆甚握在自己臂上的手,然后将一直提在手中的大包袱往他怀里一塞,道:“你曾经说过,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为我做到。如今这话还做不做数?”
“只要你开口,要我做什么都行!”
陆甚掂了掂手中之物,颇有分量,再听她口中之言,一时不知其意,“嫣嫣,你这是为何?这些是什么?你是要我为你处置这个包袱?”
沈嫣摇头,“这里头是一些盘缠,都是给你的。”
陆甚更是糊涂了:“盘缠?嫣嫣你在说什么!”
沈嫣正要开口与他说明实情,只听又是一阵马蹄传来,她只怕让人发现,算着时辰,这会儿锦衣卫应该往国公府和陆宅送去驾帖,而中宫也会锁宫调查,到时候发现陆甚离宫却未归家,洛天佑必定会下令全城追查。
“来不及了,你快走,锦衣卫今日查办国公府,连你都不会放过,你带上这些盘缠离开熙京,再也不要回来!”
陆甚神色一凛,却并无多少意外之色:“洛天佑终于出手了?可他凭什么,我陆家世代对朝廷效尽犬马之劳,只凭他一人私怨,难道皇上会纵了他肆意残害忠良!”
“忠良?”沈嫣虽急切,却毫不认同他所言,“陆英豪做的那些事都算什么忠良?他非但诬陷先皇后,灭洛、宋两门,如今更谋害储君,改朝篡位!你一直跟在他身边难道还不知他是忠良还是奸臣?无论他今日受到何种惩罚都是罪有应得,佑哥哥不过是替天行道,何曾残害过谁?将你们陆家一步一步逼入灭顶绝境的,是你爹,陆英豪!”
“嫣嫣!”陆甚红了眼,他捏紧了拳,额角现了青筋,忍着心头钝痛,咬牙道:“他也是你爹!”
沈嫣清眸含泪,嘴角却浮着淡薄的冷笑:“我爹?我的爹爹是刚正磊落的大理寺少卿沈天元,我的爹爹是与家人惨死在闽城的宋煜,绝不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就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的衣冠禽兽!要我认贼为父,我宁愿这世间从未有过我这个人!”
陆甚虽不愿听她将陆英豪说得这般不堪,却一句都反驳不出,再看她伤怀至此,他也跟着心疼。
“嫣嫣,你所有的苦衷我都懂,你要知道,我比谁不愿相信你竟是他的女儿。”
可老天就是这般造作,带给她痛苦,也把他打入了永无天日的地狱。
他放下手中的包袱,转身去牵马的缰绳,沈嫣瞧这不对劲,忙忙追上前拦下他,“你要去哪里?”
陆甚目色凛然,“我的家人有难,我岂能一走了之。”
“不能,你不能回去!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她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回城,竟主动地拖住他的手臂,她从未与他这般亲近,陆甚浑身一震,眼眶微热,却还是狠下心去捺开她的手。
“陆甚,就当我求你,求你还不成吗!你回去就是去送死!”
他心中无限悲悯,他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等来了她的牵挂,却只因为他们之间多了一道该死的血缘!她竟是他的妹妹,他就是死都不愿意认的亲妹妹。
“嫣嫣,你就当我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这一次我无法答应你!”他咬牙拉开她的手,将她塞给芬儿,叮嘱芬儿看好她,务必平安送回指挥使府。
他转身,只听身后绝望的哭喊:“陆甚!你是要我欠着你一辈子吗!”
心痛到发麻,他只当自己毫无知觉,硬挺挺地向马匹走去,半步都没有滞缓,一下都没有回头。
这时两道骑影奔到,马背上各翻下一个人来,一抹艳红色俏丽身影飞快地奔来,从他身前闪过,陆甚变了脸色,当即追了过去,可那身影来势汹汹,就冲着沈嫣去。
一声响亮的脆响,一个狠狠的巴掌就这么落在沈嫣那哭得梨花带雨的绝色小脸上。
“袁飞燕!”陆甚晚了一步,就这么看着沈嫣挨了一掌,当即怒不可遏,一把提起还要继续动手的女子,反手就回了巴掌,将其打得跌倒在地,一时半会站不起身。
袁飞燕捂着脸,一瞬震惊,旋即嚎啕大哭,爬起来就冲着正在查看沈嫣伤势的陆甚哭叫怒骂,踢打不休。
“你竟敢打我!你竟为了这个女人打我!陆甚,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原来陆皇后知道陆甚夫妻离心,她有心撮合,今日是点明了要世子妃与他一道进宫。
陆甚收到信的时候,袁飞燕就在身边,她在成亲前就恨极了沈嫣,今日如何肯轻饶素放,陆甚将她打发回府,她半路就改道,紧随其后追到这里。
“阿今,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她拉开!”
陆甚被她逼得焦头烂额,暴躁不堪,冲跟来的常随怒吼。
常随阿今苦着脸请罪:“爷,世子妃非要跟来,小的劝不住,小的该死!”
袁飞燕被常随制住,挣扎不休,地上的包袱在两人纠缠中被踢开,她见着其中的金银钱财,顿时泪势汹涌,恨恨骂道:“你们竟敢私奔!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奸夫□□!”
沈嫣被打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晃过神来,见着眼前这出混乱,始知这误会闹大了。可她看见袁飞燕时,竟眉头一舒,对陆甚道:“世子妃来了更好,陆甚,你就带着她离开熙京,你们夫妻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
陆甚微微一顿,却还是转身,沈嫣无法,再度唤道:“陆甚!我从未这般求过你,就当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你就应了我这两个请求,成吗!”
“两个请求?”
陆甚终于肯回头,“还有一个是什么?”
“我求你两件事,其一,求你带着世子妃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其二,我求你告知我娘亲身在何处,我要去接她回家!”
沈嫣话音方落,滚滚蹄声四面突起,汹涌而来,数十道迅影从天而降,玄青飞鱼服袍角飞扬,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