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2）

天边的云腾挪聚集，拼拼凑凑形成巨大蝴蝶的样子，让且留且走的落日镀了层粉金色的边。风动云走，遮天蝴蝶的翅膀随之缓缓扑簌，像在展露降落花丛前的温柔。灿金、粉紫两色由西方天际肆意渲染至草原，白日里的辽阔变得奇异瑰丽。起伏的小山包脚下，一匹健硕的马枉顾眼前盛景，低头挑挑拣拣地吃草，尾巴时而摆动驱赶纠缠的飞虫。

左雁坐在山包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膝头，任夕阳的光影清晰勾勒出他的轮廓。托静怡公主的福，终于可以摘下戴了一年多的精铁面具，再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他的真容，随时随地，空气里多了一丁点自由的味道。思念是洪水，是困兽，平时不见多凶猛，一开闸，便挡也挡不住了。不管左雁是否准备好，不由分说把他的心冲撞得七零八落。独自南望，一路苍远，山高水长。

“吁！”

鲜有人经过的地方响起了清亮的勒马吆喝声，左雁转头看过去，落日金晖中跑近一匹马，光晕中的火红身影渐渐清晰。

“你怎么在这？”

“小姨娘怎么在这？”

飞凌霜收紧缰绳，操控马踱近左雁的山包下面，理直气壮道：“我先问你的！”

左雁撑地站起，拍拍手小跑下去，煞有介事指着她身后，“这落日美吧？我在这看风景。”

飞凌霜撇撇嘴，她明明看到左雁面对的不是西边，但这人就是这样，他不想说的谁也问不出来，问一百遍会编出一百个敷衍的借口，不想自己憋屈就别刨根问底。

“到你了，小姨娘。”左雁可没打算放过她。

“我从切达回来。”飞凌霜跃下马来，镇定道。

“哦。”听到切达，左雁登时明白了，问，“洛纱还好吗？”

飞凌霜拍拍马背，让它去和左雁的马作伴吃草，眯眼欣赏起风景，“有达力宠着，好得很。除了出入要罩着厚厚的面纱外，一切都好。达力说等过两年族人淡忘了克烈的事，就要娶她过门呢。”

左雁真心为他们高兴，笑道，“不错。”

飞凌霜看看他，“不错吗？洛纱还羡慕你呢，羡慕你可以堂堂正正面对世人，她还要像个影子一样生活。”

“呵。”左雁回以充满自嘲意味的笑。

飞凌霜看在眼里，试探问道：“你和周皇帝真的......”

左雁的目光投向远处，茫茫无焦点，小姨娘问不出口，他就不必答。

“你是不是特别想他啊？”如果能被左雁随便糊弄过去，那她就不是飞凌霜。既然迂回不起来，索性直切要害。

左雁仍望着远方，嘴角不可控地上扬，“从前不想，昨天开始想了。”

飞凌霜仿佛从他脸上同时看到了没有原则的达力和恃宠而骄的洛纱，毫不留情地戳穿道：“骗人！你留下来不就是为了保护他？冒认太子身份也是为了救他，真看不出你竟是个比达力还傻的情种。”

“达力傻吗？”

“没你傻。”

“......走，回吧。”

安迦正式任命左雁为“萨亚将军”，全权负责军队改编和新军筹建。左雁借鉴当初右金吾卫的那套选拔方法，广泛征选各部族十四岁至之十八岁之间的男子入伍，与原来的切达士兵混编，以期新兵老兵间互促互进。切达人向来以精锐闻名，突然要他们带毛孩子，免不了明里暗里抵触。左雁也不急，只和达力聊了聊，请他转达自己没有看不起切达人的意思，相反正是看重他们独有的经验和能力，才想到这个法子让新兵迅速融入，拉近与他们的差距。一番话让单纯的切达人不仅信服，而且听得心里熨帖，加之达力的无条件支持，左雁就此绕开了推行新军政策的最大障碍。

眼见新军由左雁费心费力一手拉拔了起来，安迦深觉宽慰之余不免忧心。连晴晴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问道：“大王也有烦心事吗？”

她笑得明朗，安迦的心情不自觉随之变好，轻抚她的脸颊，道：“小事。”

“说来听听。”连晴晴挽上安迦的胳膊，像只软乎乎的猫似的。

再厚重的防备也就此瓦解，安迦道出心底的疑虑：“左雁果然是将帅之才，才没多少日子就在军中树立了威信。公主从前就与他相识，你觉得......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连晴晴不假思索，“天底下最好的人。”

安迦：“啊？”

“夫君除外。”连晴晴飞快补了一句，见安迦脸上不阴不晴，想到太后对自己的提点，猜到了大半，“难道你担心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安迦未作答，算作默认了她的猜测。连晴晴认真道：“左雁哥哥不会的。从前他确实欺骗过大王，可那是危及我皇兄性命的情形，而且那时他还不知道你们间的亲缘关系。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来辽周和亲为的就是避免战事，再者他就是半个辽人，断不会作出对大王不利之事。还有，不是大王求他帮你的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王这样要是教别人知道了该多寒心！”

连晴晴越说越投入，最后痛心疾首得仿佛感同身受，安迦愧疚自己太小心眼，忙道：“是我钻牛角尖，没有帝王气度！我错了！公主别气了！”

“嗯！”连晴晴委屈应声，顺势靠在安迦怀里。

安迦摩挲着她乌黑光润的头发，忽然道：“方才公主说‘也’，难道你也有烦心事？”

“是啊！”连晴晴坐直，与安迦面对面，“我要尽快告诉皇兄左雁哥哥还活着的消息，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途径。总不能直接传回一封家信，怕万一走露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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