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1/2）

正是要紧时候，白及偏不答话，反抬手拢了拢耳畔鬓发，面上笑意却是丝毫未减。秦怯眼尖，既瞧见她鬓发分明服服帖帖，并无凌乱，又见桌上茶壶早没了热气，忙起身泡了壶新鲜热茶，脚下匆匆，手上却是稳稳当当，满满斟了一杯，双手奉上，满面堆笑道：“您请。”

她正立在上风口，眼下热气由风一吹，扑了白及一头一脸的茶叶清香。茗香入肺，白及立时心情大好，也不再逗弄秦怯，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笑道：“你每日只往外跑，竟不知那河鲜原是由漕帮管着的？”

秦怯“啊”了一声，懵然道：“这……我确实不知。我只知漕帮依河而生，自然以河养帮，把控江河水运，调度船只往来，也不过在常理之中。现今水运通达，只这一条便有好些油水可捞，别说养活一个帮派，便是借此发迹，壮大势力，也绝非难事，再没道理连河鲜捕捞买卖也一并纳入囊中。这做派……倒不像个江湖帮派，反像个一手遮天的商会，实在难看得紧。”她忽然拍手笑道：“奇哉怪也！奇哉怪也！好好的江湖人，竟一个赛一个的肖似生意人，可见谈什么江湖大义，还不是求名图利。”

她笑罢，却又想起前事：“既是如此，张叔的生意又是如何做起来的？难不成他也入了漕帮，好分这杯羹？”

白及摇头笑道：“寻常平头百姓，既无一技之长，又无旁人引荐，避之唯恐不及，哪敢招惹江湖人？张叔不过是从了漕帮的规矩，拿钱买路罢了。每月掏上二两银子，漕帮便由他在城西河中捕捞。因鲈鱼味美价高，易赚回本钱，故以买卖鲈鱼为主。”

秦怯一面点头，一面咋舌道：“这漕帮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这般空手套白狼，竟没人来管，由着他赚得盆满钵满？若是每个商户都如此交上一笔，这数目可不小，总得有一两个眼红的罢？”不待白及应答，她骤然一击掌，面露喜色，自问自答道：“是了！是了！早先我便听闻这运河上换了天日，朝廷派了个什么河官来，明面上说得好听，要顺应民意，官民共治，还不是要架空漕帮，要他们老实交权。这么大块肥肉，要漕帮拱手相让，他们哪能愿意？可朝廷要的便是他们不愿，恰好安个‘抗旨不遵，意图谋反’的罪名，至于调兵遣将、下令清剿，更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她一拍脑袋，自嘲道：“此事一出，可搅得江湖上好些时日不得安宁，这等大事我竟也给忘了，也不知是什么记性！说来那程卢两家的婚事，好似也是那之后的事？正是因了这颗‘定心丸’，众家风雨才算歇了。依我看，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这三家跺一跺脚，江湖上都定要起一阵风的。果然今日这事我是管不了，还得丢给明珺，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她摇头晃脑地念完，自个儿倒先笑了。白及也笑：“有时候我真恨你这般聪明，话都教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她嘴上说着“恨”，眼里分明是爱，秦怯笑嘻嘻上前揽她：“不敢不敢，我哪里及得上你？在你面前谈‘聪明’，可真教我班门弄斧了。我还不知此事与张叔的鲈鱼有何干系？还得你告诉我。”

她哪里是真不知道？不过又来哄人。白及抬眼向秦怯一横，眸中却无半分怒意，反是眉梢眼角处处含嗔。虽则如此，少不得还是顺了秦怯的意，娓娓续道：“如今河上水产船只皆管得紧，只怕漏了一个二个，教漕帮余孽卷土重来，往日如张叔般与漕帮通了关系的，哪个还敢冒风险？改行的改行，迁居的迁居。那河官又下了令，非得将这河内鱼虾尽数点算过，一一登记在册，才好另行分派，委任他人。那下头承办的，每一层又要细细查探过根基底细，只要那干净可靠之人。如此一来，没有数月，哪理得清楚，弄得明白？左右你也吃腻了河鲜，断几个月料想也不妨事，故而先前我并未提起。”

这一节，秦怯虽早猜着十之七八，当真听白及如此道来，仍是唏嘘不已，张口正要抱怨几句，念头一转，却又堪堪止住：此番作为，于她这等不相干的人而言，算是个笑话，可其谨慎之心，忧虑之因，却又实可谅解。怕是那一头的三家，心中忧虑更深，举止小心更甚。最终只得沉沉叹气，手上摆弄着茶具，大声道：“没意思，着实没意思。”

白及笑她：“既然没意思，便不谈了，没的误了时辰。你不是要吃牛蒡排骨？”说着，便要起身。秦怯将手上茶杯滚过一圈，始终未抬眼望她，直至茶杯歪了身子，“喀”一声倒扣在桌面上，方拨弄着茶杯，仰了头向白及道：“既已开了头，哪有不了了之的道理？没得教人心里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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