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端倪（2）（2/2）
诶？
娉婷一怔，全然没想到顾寺丞会好心的帮她解围。
“既如此，这位娘子有何要事，但说无妨。”一位中年着同样深绿色襕袍的男子蔼然道。一旁，那佯狂寺丞忽而挪席，让出顾寺丞身边的一块儿地方来，道：“小娘子快过来坐！过来坐！”说着，自己也便不恭守着箕坐的规矩，双腿一盘，胡坐起来。
这模样未免太随便，惹得几个寺丞和那两位年长的寺正连声唏嘘咳嗽，却又拿他无法。
娉婷摆摆手，低声说：“不用了。”她心里却是忍不住发笑——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倒和薛伶仃有七分相似！
“咳咳。”娉婷谨慎地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觑着顾寺丞，指一指自己脚下这方土地。“就、就在这儿说啊？”
顾寺丞点点头，表情郑重：“此间正是诸公议事之处，若有重要线索，某也好同诸位相商。”这说法堂皇却中肯，娉婷一介布衣，能进得这儿来已经不易，哪儿还有挑三拣四的道理。诸位寺正寺丞虽然赞许顾长榛的端严不苟，却不把眼前这大胆女子放在眼里，当下也并无异议。唯有顾长榛身边的年轻寺丞，本以为会有什么旖旎的端倪可瞧瞧，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脸上显出些失望来，偷偷觑着旁边，暗骂顾长榛不解风情。
娉婷顺了顺气儿，决心把这些人自动滤出视线。“苏家一案的证物之中，有一只孔雀银簪，寺丞应该有印象吧？”
顾寺丞略一点头，目光依然窅黑，似乎永远保持着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
旁边那位胡坐着的是与他同岁的庄青羽，两人亦是同科。令人啧然称奇的是，这个性殊异的两人，竟是同进同出的忘形之交！此刻，庄青羽正玩味的看着薛娉婷——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面对一向令神都的千金闺秀们又爱又怕的顾寺丞，竟一开口就带了从容不迫的气势。
“那只银簪上面有御制的记号，显然是出自宫中，应该是尚宫局赏赐苏家的。但凡宫中的东西，哪怕小到一根头发丝，也会记录在档，这事很容易就能查出来。”顾寺丞说着，终将始终茫无焦点的目光移向身前女子，恰好瞥见她从袖中探出一只手来，那手白皙如一截莲藕，随意拨弄着鬓边碎发，姿态楚楚。
他一时竟呆怔了一瞬，心里泛起一点奇怪的感觉，搅得他心神慌乱。
如此一来，他只得匆匆扭转目光，那惹他心慌意乱的温润光泽就在眼前，他却强制自己避去不看。
看来他早已差人查过。娉婷莞尔，丝毫不觉惊讶。
“那银簪原本是一对。”娉婷道：“其中一支簪子在司刑寺，而另一支，恐怕现在正被苏娘子戴在头上。”
娉婷继续道：“那簪子，起初我还想不起来路。今日我方想起来，故特来告知寺丞，望对您的调查有所帮助。”暗自叹一口气，娉婷看向顾寺丞，却见他面露恼色，一层阴翳遮住了秀致绝伦的唇角和硬挺的眉宇。
这厮又在想什么啊？真是、真是好生无礼！
娉婷心中暗恼，语气不由得生硬起来：“顾寺丞难道不相信我的话？还是有别的打算？”
许是她言辞激烈，那年长寺正当即不悦起来，目光一锐，阴沉道：“虽是公务闲余之时，但司刑寺何等重地？这位娘子，还请守礼些。”庄青羽一怔，随即嘴角一咧，刚要说话替娉婷化解尴尬，猛觉袍袖下手臂一紧，竟是被顾长榛按住了。
庄青羽无奈，看着身边男子坚润如玉的侧脸，又看看薛娉婷，敛去嘴角那一丝永远不变的玩味笑容。
一时间，屋中人俱都默然。娉婷只觉得这是多只眼睛全都灼灼盯着自己，特别是面前那双，窅黑深邃，却又清澈透亮，仿佛能一眼将她洞穿！
娉婷咬牙切齿——司刑寺这个鬼地方，里面果然全是变态啊！
“薛娘子。”顾长榛放缓了口气，眉目重又疏淡。“若无其他事，便请先回吧，寺中还有要务未决。”
额......这算是下逐客令吗？
娉婷怔愣一瞬，随即恼恨起来，脸色且白且红。这人不温不火的语气，是要生生将她气疯吗？！
顾长榛见她呆呆站着，隐隐察觉那双狡黠剔透的秀目正冷冷睨着自己，竟神思无属地喃喃了一声：“薛娘子......”
“什么？我怎样？”娉婷匪夷所思。
“啊哈！啊哈哈哈......”一旁很久插不上话的庄青羽忽然大笑，来回打量着身边神色可疑的顾长榛，毫不留情的调侃他：“顾三郎啊顾三郎，想不到一贯冷面如铁的你也有这一天啊？哈哈！不错不错，这小娘子于你倒是堪为良配。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啊！”
饶是当下诸公休憩，但司刑寺什么地方？白头发寺正终究横眉竖目的瞪了过去，再无法忍受他戏谑：“庄寺丞出言还需谨慎些，如此出口成狂，与朝中那些斜封官何异？”
“可不是吗，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宋璟宋御史的厉害，那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被他抓了什么把柄告到台主那儿，可得吃不了兜着走！”附和老头儿的是个坐在角落里的中年人，亦是服深绿襕袍、腰缠银带，眉眼上挑，身材有些臃肿。
那是此间最擅阿附的黄寺丞，之前一直攀谀许敬宗，并以此骄人，生活十分骄奢。听说就连他的侍妾出门，也是香车宝盖、仆婢舆从的。许敬宗死后，这人气焰稍弱，却仍不老实。
“呵。”庄青羽不屑一笑，声音微弱，几乎仅容旁边的娉婷和顾长榛听见。
“某一向随便惯了，劳烦诸公担心。”说完这句，庄青羽的嘴角不禁逸出苦笑。
方才他那翻话虽如一滴清水滴入了沸油，到了顾长榛这儿，可能只是一只不小心飞进油锅里被瞬间烫死的蚊子罢了。
“青州司马贪污弊案已过去月余，可御史台和秋官那里都还迟迟没有动静。不日便要三司会审，不知诸公有什么看法？”
顾长榛竟然绕开了话题，目色沉着的自动屏蔽的娉婷。
诸人一愣，却都立即回过神来。
跟着，便有人答道：“御史台那种肥得流油又无事可做的地方，早被朝廷惯坏了。指望他们，能指望到什么时候？”
之后，诸公纷纷接着此事议论起来，起初还有人时不时瞅一眼呆站着的娉婷，不过很快就熟视无睹了——正主儿都不搭理她了，他们局外之人，又何必搅这趟浑水呢？
不得不说，顾寺丞虽然年轻，但他那种不动声色而致人死地的冷断，着实让人忌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