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黑市（1/2）

南州都城名唤交阯。交阯最繁华的地方，自然要属春明巷。

青楼酒肆，烟花歌舞，不论是最有钱的大老爷，还是最有势的公子哥，都恨不能在温香软玉堆成的销金窟里一掷千金，醉死在这小小巷子烟雾迷离的幻梦里。

自然，繁华从来只是表面。它的作用，是让失去灵魂的皮囊搁浅。

歌姬赤足踩地，轻歌曼舞；而仅这一尺之隔，她便不会知道，自己足下踩着的，是五州最见不得光的暗面。同样也没人能够说清楚，春明巷地皮底下的这偌大一块空地方，究竟是被谁掏空的。

黑市的往来者皆戴着各式各样的鬼面，一道红衣身影与一个衣衫破烂的人并肩而行，穿梭在狭窄的地下小巷之中。

“那天忘记跟你说件事了。”

“怎么？”齐无知微微侧头，往闻欣耳边凑近了些，问道。

“你若正经打扮一番，还算讨人欢喜。”

齐无知低头打量一眼自己的打扮，委屈道：“我这样不讨人欢喜么？”

闻欣无语，扭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谁知他不依不饶：“你嫌弃我！闻姑娘，没想到你是这样肤浅的人，实在伤了在下的心。”

闻欣瞄了他一眼，淡声道：“那你哭吧。”

“……”齐无知哽了一下，倒果真酝酿出了眼泪，隔着怖人的鬼面，能看到一双湿润的眼眶。

“……无聊。”闻欣见状，轻轻一甩胳膊，不着痕迹地将他推开半步，自己走到一边去了。

地下鬼市的道路两旁挤满各式各样的摊位，售卖的东西几乎都是闻欣见所未见的。

继续走了两步，好不容易才碰着个自己熟悉的东西，闻欣自然停下脚步，凑上前去仔细观察。

那是十来颗五颜六色的妖丹。按照品级等次，它们被分别放进不同样式的小盒子中，各自散发出幽幽盈盈的光芒。

对于修炼者，尤其是入冥界道的修炼者来说，妖丹绝对是个好东西。只要去除附着的戾气和怨念，将之炼化服食，就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大的境界提升。

摊主双手拢入袖中，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望了她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

闻欣将手虚放在这些妖丹上方，感受它们的妖力流动，发现这些东西几乎个个皆非寻常。妖丹是一只妖的命力所在，如果失去妖丹，必定魂飞魄散。而摆在面前的这些妖丹的主人，生前不是体质特异就是修为精深，绝不是去外面瞎晃荡几圈就能捡到的东西。更何况，挖取妖丹既残忍又危险，若与它们的主人没有血海深仇，谁又会想到这样狠毒的法子？

可是，地下黑市的一个普通小摊，却能售卖这样的东西，并且不止一颗。

闻欣手脚冰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时候，那摊主仿佛觉察到什么一般，重新抬头，对闻欣咧嘴诡异一笑：“买么？”

那一瞬间，闻欣如同被摄住一般没有动作，头皮微微发麻，可是很快恢复了镇定。

她冷声如冰：“我不修此道。”

那老叟古怪的笑容不浅反深，鼻头在空气中耸了又耸，别有意味地道：“啧，你身上有值钱的味道。”

听闻此言，闻欣内心似是猛地激起一道惊涛骇浪，双眉紧蹙，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同时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藏匕处。

九先生说过，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说妖丹还存在强大的反噬之力，那么半妖者的内丹，由于妖气被人的灵气中和，便是完完全全的补药了。人妖结合为世所不容，顺利结成连理的本就稀少，他们的后代中能够存活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像闻欣这样，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靠特殊法门修炼出内丹的，可谓凤毛麟角。

半妖本就是不合理的存在，不论放之何处，都是被欺凌和抛弃的对象——这件事，闻欣打小就明白。他们这样的异类，即便哪一日死了，恐怕也没有人会觉得可惜，没有人会施舍一滴同情的泪。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段最不愿面对的回忆被卷起残页，呼吸蓦然一滞，闻欣想即刻逃离这个地方。

她一回首，才突然发觉，齐无知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刹那间，万千念头在闻欣心中闪过。她虽不肯轻信世人，却也不愿怀疑他。可此时呢——这世上，果然谁都不可信。

独来独往的闻欣知道如何迅速调整自己，以对付当下情势。依目前的情况，至坏便是齐无知与别人勾结，将她骗至此地，意欲加害。

但是那又怎样呢？她闻欣最不畏的，就是背水一战。

忽然感到身后的陌生目光，闻欣迅速转身，只见一个戴着兜帽的少年出现在面前。他的身形瘦削得有些过分，帽檐压得极低，以至于看不清面上任何一丝表情。

“这里不方面说话，跟我来。”

清脆的少年音里夹杂着颇不合适的沙哑低音，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并不属于他年纪的成熟世故。

闻欣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七拐八拐的，走进一处黑暗封闭的角落。

那少年确认四周无人，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嘴里不住嘀咕：“我的亲娘呀，这么危险的地方，老子下次绝对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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